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做这种回忆式的梦。但是，这次的梦却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脑中闪过，每一幕都很清晰，定格的时候如幻灯片一般，我不仅能够看到，还能感受到当时我心里所想，不管是紧张还是愤怒还是高兴清清楚楚——
     卫降、傅北暄、会长、叶惟、妈妈、卫徵……还有一个又一个我在现在遇到的人都重现在画面里，我失去的那些记忆碎片，好像一下子都重组在了一起，找到了原本的位置，拼接的裂缝慢慢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一切都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前座的椅背，耳边是汽车CD里播放着的钢琴轻柔音乐——
     我现在坐在车里，正在回家的路上，在前面开车的是……傅北暄。
     我坐直身体，看着前面开车的傅北暄的后脑勺，盯了很久才开口，“傅北暄，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关心？”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傅北暄停顿了下，反问。
     “我就是觉得你好像真的对我很好，我一有事情你也都会帮忙。”
     “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吗？”傅北暄道。
     “可是，我记得我之前对你可是很明确地表示了我对你的排斥和厌恶，你却还是要接近我，要帮我……这样子的朋友，太少见了吧？”我的目光放在傅北暄摆在方向盘旁边的手机，黑色的男性手机陪着那透着幼稚的手机链显得有些突兀——那是我送的手机链，本以为他不会用的。
     “少见不代表没有。”傅北暄这样回答。
     “傅北暄，其实你不用这样花心思在我身上的，”我把目光投向窗外，路灯下车辆来来往往，“这样子，让我感觉，自己是在利用你。”
     “梓艾，你……”
     我打断他，“傅北暄，我不是笨蛋，就算刚开始不知道，时间久了还是会有所感觉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所以，我相信，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傅北暄低声重复着，声音干涩。
     “傅北暄，你知道你和卫降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吗？”我话锋一转道。
     “相似？”
     “对，你和他一样，偏执，有时候很会缠人，也会耍赖……难怪你们会成为伙伴。”卫降的性格，也是很难会交到朋友的。
     “我们相似，为什么你选择他？”傅北暄此时的语气就像他的娃娃脸一样，带着孩子一般的赌气意味。
     “只能说我们遇到的时间不对。”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晚了。”
     “刺啦”一声，傅北暄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仿佛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以及封在喉咙里的喘息声。
     “只是因为……我比降晚遇到你？”傅北暄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带着苦涩。
     “是。”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也不能想象如果你比卫降先出现会怎么样，就是因为不能想象，所以我只能说这是个原因。我其实也是个过于执着和顽固的人，我先遇到了卫降，先让他进了我的心，所以这里就容不下别人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我们还在一起，那么我就不会改变。我是个讨厌麻烦性子又很懒的人，我懒得经营太复杂的感情，也懒得想太多的东西……”
     “可是，你和降的感情也并不轻松吧。”傅北暄苦笑。
     “是，我和卫降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坎坷，这也让我陷入了太多麻烦……但是，”我看着后视镜，对上傅北暄的眼睛，“我爱他，他对我也抱着同样的感情，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可以忍受的。”我说过了，我执着，也顽固，不可理喻。
     “……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傅北暄和我对视，说。
     “其实，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想要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忘掉过去，也不要和卫降这样的人有所交集。”我自嘲地一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控制不了周围发生的事情，更加压抑不住自己。也许那份感情真的太深了，即使短暂性地被遗忘了，但是还是在深处掩埋着，就等着有一天破土而出。每见到卫降一次，它长得就越快，终于长到了原来的高度。”
     “梓艾，你知道吗？那个时候，降带着你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以为降只是贪图新鲜，玩玩而已。但是后来，降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这次不一样，他是真的陷进去了。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表面上多情事实上无情的降做出了这么大的改变，所以我开始观察这个人。然后我发现这个人也和降一样是个双面人，表面上比谁都要冷情冷性，实际上却有着一颗温和柔软的心，喜欢用冰和刺来伪装自己……最后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陷了进去。”
     原来，一切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我本来已经决定把不该有的感情给掩藏起来，但是后来，一切都发生了逆转。那次的意外，两个人都失去了对彼此的记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傅北暄轻扯嘴角，“梓艾，那个时候，你回到学校，我看到你，我是真的很开心。虽然你不记得我了，可是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建议你买红豆面包，确实是为了试探你，当我知道你真的失去记忆了以后，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也许我这种心理是卑鄙了些，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想到那个炎热的中午，坐在背阴处阶梯上的我们，这个男孩对我露出的灿烂笑容——以前我以为是不怀好意，现在想来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梓艾，后来不管你表现得对我有多么不喜欢，我都还是厚着脸皮贴上去，因为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在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好转的时候，降回来了。然后所有的事情又慢慢地沿着原本的轨道发展——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其实已经猜到了结局，只是不甘心而已。”
     “即使这样，你不也是帮着我，帮着卫降？”我叹气，“虽然说你和卫降有很多共同点，但是同样，你们也有不少差异。如果换成卫降，他才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他更不会帮忙——他只会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搞破坏，更有可能是毁掉一切来满足自己的yuwang。他可从来不是好人——相对于这个，你好太多了。”
     “可是，我再好对你来说也没有用。”
     “所以我才说我太顽固了。”我说，“以前我排斥你是因为觉得你意有所图，也因为我避着卫降，你被他连累了，现在，我知道是自己的错。傅北暄，我也会有负疚感，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东西，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要么，我们就当做不认识，把以前不清不楚的关系给断掉，随便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各走一方，干干净净的，什么顾虑也没有。”
     “第二个呢？”
     “要么就做单纯的朋友，你是卫降的伙伴，也是我的朋友——你这个人，做朋友还是不错的，至少不用担心你出卖自己。这样可能对你来说情感上有些困难，但是我们搞不好真的会发展成另一种不同的关系呢。”
     “还有第三个选择吗？”傅北暄问。
     “没有。”我干脆道。
     “我还以为自己有希望了呢。”傅北暄叹气，然后微微一笑，“我选第二个。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搞不好有一天降的心意改变我有了机会也不一定。”最后的话是玩笑的语气。
     “这个你还是和卫降说吧。”我笑道。
     傅北暄也笑了，“那样降会打死我的。”
     “如果你现在不开车，待会儿警车过来看到你乱停车警察叔叔就会先找你算账的。”傅北暄可是随随便便就停在了马路边，我记得这里是不允许停车的。
     傅北暄闻言马上发动机器开车——
     “这辆车可是我新买的。”傅北暄嘀咕道。
     “你别忘了，更重要的是你还没到开车的年纪呢。”我好笑地提醒他。
     “我还真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