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十章 异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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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本顿跌跌撞撞地走在漆黑的树林里。
他只穿了一件毛衣,眼镜歪戴在鼻梁上,稀疏的灰发被雪打湿,凌乱地贴在头皮上。
他停下逃命的脚步,靠在一棵大树上,拼命喘着气,镜片后微微突出的眼睛惊慌地扫视四周。血从左臂上一滴滴的留下,落入白色的积雪中。
疼痛和寒冷让他明白他并不是在作梦,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在十多分钟之前,这个世界对于他还说还是那样正常美好。
当本顿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渴望成为一名贵族。在他看来只有贵族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完美的“人”,他们拥有人类所有期翼的美好品质。
为此他用功读书,学习各种礼仪与必要的知识,不管那些有多么枯燥无用。然而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梦想始终是梦想。直到他受聘作为一名教师来到三一学院。
本顿忽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实现了,以一种他想象不到的方式。置身于一群未来的贵族之中,教导他们,以身作则,用贵族的标准要求他们,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的?对于学校的等级森严的规定,他更是也是打从心底里赞成,并在实际生活中严格执行,其虔诚程度远对超过摩西的“十诫”。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认同他的做法,事实上甚至连一些贵族学生都受不了他的种种做为,认为他虚伪、狐假虎威。但本顿始终坚定自己想法,用他的方式做事。
他也听说今天发生在学校里的各种暴行。他认为正是校方过于宽松的管理导致这些不幸事件的发生。如果学校能够更加严格地按照等级制度管理学生,这些悲剧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他感到自己有责任提醒学校,因此在一天课程结束之后,他又回到办公室撰写书面报告。他文思如泉涌,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甚至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他回过神,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壁炉里的火行将熄灭,只有几点火星。本顿感到丝丝寒意。他拉了拉铃,想让守夜的仆人添些燃料,但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人来。他很不满,再加上寒冷,让他决定亲自去找那位懈于职守的仆人。
他来到走廓,四下十分安静,只听到窗外狂风呼啸的声音。他走出几步,前方走廊里忽然冲出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
男人穿着仆役的制服,满脸惊恐,口中嘶声喊着:“救命!救救我……”
他的喊声嘎然而止,随后变成一串的惨叫。一个人从他身后如野兽一般扑了出来,将他撞倒在地。男人在地上翻滚挣扎,像溺水的人似地挥舞着手臂,却阻止不了那不断刺向他的刀刃。
本顿惊呆了。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没有感到害怕,这眼前的一幕就如同是他梦中的情景一般。其中最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认识行凶者。那是他曾经教过的学生,一个愚笨的、不自量力的、下贱的平民男孩,好像姓帕——帕利泽。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一丝窃喜。他觉得他为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论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支持,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吧,看看那张狰狞的脸,看看那双疯狂的眼,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只有贵族才能将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平民呢,却只会世界带来暴力与动荡。
本顿站在原地,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满意看着这一切。
男人求饶与哀嚎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刀刃刺入肉体再拨出的声音却清晰起来。最后男人完全没有了声响,叫帕利泽的少年犹不满足地刺了几刀才站起身,将发红的双眼转向本顿。
即使是此时,本顿依然没有多少真实的感觉。只是意识到帕利泽将他当成目标让他感到被冒犯了的愤怒。他可是学院里受人尊敬的教授,怎么能与低贱的仆役相提并论呢!
他生气地叱责道:“帕利泽,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把刀放下,别忘了你的身份!”
帕利泽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狂笑起来。
他瞪着本顿,喘着粗气说:“身份?亲爱的本顿老师,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去死吧!”
他冲向本顿,举刀劈下。后者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抬起双臂护在脸前。
手臂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本顿终于清醒过来。那一瞬间他似乎闻到了死亡冰冷而腥臭的气息,他害怕了,强烈的恐惧让他抢在帕利泽砍出第二刀之前踢中他,随即转身就逃。
在楼梯口,他差点被一具尸体绊倒,低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名守夜的仆役。他的脖子被砍了一刀,用力之猛几乎将他的头砍下来。
本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朝外跑去。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此刻城堡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已被杀害了。
他在大雪里拼了命地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了。他靠着树身,大口喘着气。他受伤的胳膊疼得几乎麻木,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因此落下残疾,当然前提是他还活着。他很害怕,也很委屈。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会有一个持刀的学生追着他,要将他置于死地?
唯一的答案是:那人疯了,这所学院疯了,要想活命只有逃出这里。
本顿摸摸裤子口袋,庆幸地发现他带着车钥匙。这给了他一份希望。他要找自己的车,开着它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将所有该死的一切都抛在身后。
本顿咬着牙,继续一步一滑地向树林深处跑去。他来到车库,找到他那辆双人座的小轿车。他坐进驾驶座,同时不忘锁上车门。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没有办法将钥匙对准点火器。但是最终他还是将车子发动起来。
他驾着车刚刚驶出车库,突然从左侧冲出一个人,扑到车旁。帕利泽扭曲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恶鬼一般。
本顿吓坏了,重重地踩下油门,想将他从车上甩下。帕利泽却以一名少年不可能有的力气与胆量紧紧贴在车子左侧,一手抓住后视镜,另一只手死命敲打着车窗玻璃。
没敲几下,窗玻璃就碎了。帕利泽伸进一只手来抓向本顿。本顿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受伤的手勉强挥动着,想将帕利泽推出去。
车子像是喝醉的醉汉似的,歪歪扭扭地在路上前行着。
混乱中帕利泽的手抓到本顿脸上,手指对准他的眼睛用力抠下。本顿只觉左眼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片黑暗。疼痛与恐惧让他猛地踩下刹车。
轮胎发出可怕的摩擦声,猛然停住。帕利泽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因为惯性被甩了出去。
本顿喘息着,被抓伤的左眼流下殷红的血,让他的脸看上去也有几分可怕。因为受伤,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他弄瞎了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右眼愤恨地瞪着前方那个正挣扎着站起的身影,胸口处像有把火在烧一般。他将油门踩到底,把住方向盘,朝帕利泽撞去。
帕利泽刚刚从地上爬起,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高速驶来的小轿车狠狠撞上。他整个人被撞得飞了起来,落地后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本顿仍觉得不解恨。他将车子倒回去,看准躺在地上的帕利泽又驶了过去。车轮从他身上蹍过,车身随之抬高,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本顿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帕利泽。车后灯的灯光让他看清他身下渗出的鲜血正渐渐染红地面。
他放声大笑,只觉得这一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兴奋,更满足。
“活该!谁叫你和我做对!”
他得意洋洋的回过头,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一根水泥柱子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他压根儿来不及打方向盘,车子以撞上帕利泽同样的高速狠狠撞上弯道处的水泥电线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百年,本顿才缓过神,慢慢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尽管从额头淌下的血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还是看到那根断裂的水泥柱正朝他倒下来。
“不——”
卡洛斯望着警卫室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他的家乡。
那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小村庄,周围是茂密的树林。村里的孩子还没有猎枪高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往林子里钻,等到能拿得动枪了就开始学习打猎。
鹿啊,山鸡啊,狍子啊……林子里有那么多可以狩猎的对象。对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猎狐的最好季度。那些个小东西,狡猾得紧,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有趣。
卡洛斯收回视线,扫视着警卫室。几名警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眼睛大睁着,脸上还残留有震惊的表情。通讯设备被完全砸烂,大门的遥控装置也被破坏了。
他点点头,提起枪,脸上露出满意而自信的笑容。
猎场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是表演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