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一章 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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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于吾,曾经如戏;
生命于吾,曾经如歌;
爱情于吾,曾经如烟。
只因为你,我会努力扮演每个角色,人生才会如此真实。
只为了你,我会奋力铭记每个旋律,生命才会如此精彩。
感谢有你,我会尽力珍藏每段回忆,爱情才会如此深刻。
感激上苍,让我们相遇,是你的善良拯救了我,是你用真爱换来奇迹。
第一章执迷不悟
黑暗,无边的黑暗,像梦魇般如影随形。
即使隔着眼罩,也能感觉到灯亮了。幽微的光线从缝隙中穿透,有点刺眼。一双手捧起他的脸,很轻柔、很冰冷,指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缓缓地在他的鼻梁和轮廓上摩擦。
苏子成坐在椅子上,手腕被反绑在身后,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环境,在黑暗中睡了又醒,终于等到谜底揭晓的时刻。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着我?”因为长时间缺水,苏子成的嗓音有点沙哑。
没听到任何回答,却有些湿热的东西触碰到他,那是一条舌头,正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舔舐着。苏子成全身寒毛竖立起来,除了紧咬着牙关,根本毫无其他的办法。没有被亵渎的感觉,只因为舌尖轻在他唇上移动,连嘴角也不放过,动作温柔仔细,仿佛只为了滋润他的干燥。
“小成,小成……”终于眼罩被拿下。
苏子成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眯起眼睛,朦胧中那人一次又一次唤着他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苏子成才看清弯腰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脸色惨白并且憔悴,颧骨高高的凸起,眼眶却深陷下去。
但最让人不安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因为亢奋而扩张,眼白上密密麻麻布满红丝。男人看着他时,眼里有着不寻常的痴迷,甚至是接近变态的痴迷,让苏子成萌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成,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男人亲了他一下,手舞足蹈比划着:“还记得这里吗?这是我们的家,你看,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苏子成开始打量周围,油漆剥落得斑驳的墙壁上,依稀看得出曾经画着海草和珊瑚。巨大的玻璃鱼缸旁摆满杂物,缸里一滴水也没有,只剩下沙石和鱼的骸骨。年久失修的灯泡上满是尘埃,当年在苏子成心中犹如天堂般的水族馆,如今处处残破不堪,就像是没人住的危楼般。
“小成,我们又在一起了,再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你开不开心?”男人高兴地问。
苏子成将视线放回他身上,原本不安的眼神渐渐变得悲哀,他想伸手抱抱这个人,才记起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快回答我,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男人催促他。
“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把名字告诉我吗?”苏子成反问。
“对,对,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想起来了,蹲在他面前用枯瘦的手指在他大腿上刻画着:“小成要记好了,我的名字是莫道然。”
见他行为已经失常,苏子成越看越心痛,毕竟是自己当年深爱过的人,即使后来分开,但也是希望他好的。
“莫道然,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雷烈吗?”苏子成问。
“杀?我没有杀人。”莫道然答。
“真的吗?”苏子成松口气,又向他再确认一次:“你真的没有伤害过那个男孩?”
“男孩?”莫道然眨眨眼,像受了惊吓般弹跳起来,摇着头说:“你说的那个小男孩我没有杀他!我以为他是小成,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真的是你。”苏子成闭起眼。
“我没有杀他,真的,你相信我……”莫道然边说边向后退,陷入痛苦的回忆中:“我不知道,他哭得很大声…我以为是小成生气了,又要不理我了…然后…然后我也很生气,最后他躺在地上不动了,身上有很多血……”
“他不是不动了,而是已经死了。”苏子成说出残酷的事实。
“不!”莫道然大喊着,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外。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苏子成此时已经不害怕了,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当年是莫道然把奄奄一息的他捡回家,是莫道然教会他什么是爱情,但也是莫道然间接把他推入地狱,差一点就让他万劫不复。
可恨吗?不,他更多的是感到悲哀,无穷无尽的悲哀。
如果是他令莫道然疯狂至此,那么雷烈的死和他也有关系,命运真是爱作弄人,兜兜转转绕个圈,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凶手之一。
当年他坐的这个位置,应该有一张书桌,莫道然会在午夜的时候拧亮台灯,坐在这里写一些悲伤凄美的诗词。右手边正是墙壁,原本挂满一幅幅素描,上面每幅画都充满压抑和血腥,莫道然喜欢拿着炭笔站在墙边作画,只要一过转头,就能看到阳台上的落日。现在凌乱肮脏的地板上,曾经铺上一层柔软的羊毛地毯,苏子成还记得,他最喜欢抱着双腿坐在地毯上,看着莫道然欣赏夕阳时抽烟的样子。
还记得莫道然抽烟的模样很忧郁,应该说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忧郁的感觉,从里到外,从眼神到气质,都摆脱不了忧郁的影子。即使是在做爱时,莫道然的目光依然充满哀伤,哪怕是在笑的时候,莫道然的笑容也不见得明朗,而是像冬天的细雨,时刻都凄迷着。
可这些曾令苏子成着迷不已,他深爱着这个男人,所以,也深爱着他的忧郁。只是想不到,许多年以后,这些忧郁会越积越多,然后像破堤的海浪卷走了他的理智。莫道然的心里有一道门,里面是重重的黑暗和悲伤,别人进不去,他自己则是出不来,只能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很遗憾,当时的苏子成太年轻太懵懂,所以来不及挽救他。
天边已泛白,月亮仍却未落下。
莫道然姿势怪异的躺在地板上,像胎儿在母亲的腹中般,尽可能的把自己缩卷起来。他的牙齿咬着手背,眼睛空洞而无神,模样脆弱得仿佛是颗易碎的水晶,因为太过晶莹剔透,所以与这个混浑的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只是看他的外表,大概没人会猜得到,莫道然其实是名画家,曾创作一幅名为《梦境》的油画,获得美国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轰动全世界,因为该奖项被又称为美术界的“诺贝尔”奖。
可也由于光环加身,莫道然一下就成为焦点,这让他开始变得惶惶不安。失眠、焦虑、无助的压力时刻捆扰着他,只要拿起画笔,手就会不能控制的颤抖,以至获奖四年后都不曾有新的作品面世。
终于随着时光渐长,人们也逐渐遗忘这个天才少年,莫道然才算松口气。可谁想到,当他再度能作画时,像《梦境》般唯美浪漫的画面再也无法呈现,只能画出充满血腥和压抑的作品。也许是因为他的画让人心生反感和畏惧,所以再也无人问津,备受打击的莫道然从此也不再作画,而是开间小小的水族馆,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平凡人,隐匿在繁华的都市里。
那年也正是春天,细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日,天空终日暗沉阴霾。他从街角捡回一个昏迷的男孩,莫道然还记得,当时男孩满身都是泥污,连眉眼也看不清楚。可料不到,这个像乞丐般的孩子在温水的冲洗下,竟渐渐还原出唇红齿白的面目,裸着身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比他养的任何一条鱼儿都要美丽。
两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昔日满身伤痕的瘦弱男孩,已经蜕变为翩翩的美少年。他有双会勾人心魄的眼眸,平时看上去青涩而腼腆,惟独笑起来的时候,轻易的将媚眼如丝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至。
身为艺术家,莫道然对美丽有着一般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他疯狂的迷恋着少年,却又怕自己毁掉这份美好,所以刻意保持着距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少年抱住他,以无怨无悔的决然姿态。莫道然想要挣脱,可少年美丽的眼睛隐隐含着泪光,青涩的身体散发着犹如罂粟般的诱惑,这种致命的诱惑让他无力抵抗。于是莫道然做了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忘情的在少年的身体里耕耘着,一次又一次的释放自己,沦陷在情欲的黑海里。
就这样,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莫道然和少年保持着肉体上的关系。可罪恶感也日渐加深,让他在自责的同时又无可救药的迷恋着少年,每次放纵过后,他都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不敢再看少年一眼,更不敢承认自己爱他。他不知道两个男人能走多远,更不知道少年是不是一时的冲动,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只能选择自我逃避。
终于,少年还是走了,义无返顾的走了。
少年带走了莫道然的灵魂,让他终日行尸走肉般活着,每当夜晚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少年离开时的悲伤表情。
后来他终于发现,这个漂亮的少年早已渗进他的血液里,没有他的日子,莫道然失去灵感和活力,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于是,莫道然四处寻找他,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把寻人启事的广告贴满大街小巷。因为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少年身上,所以水族馆很久都没打开门做生意,在他东奔西跑的四处寻找的时候,那些色彩斑斓的热带鱼也一条接一条的死去。
莫道然日渐消沉,在期望和失望中反复煎熬着,可他从未想过放弃,只因为少年已经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外面淅沥沥的下着大雨,记忆中许久不曾见到阳光,苏子成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因为受到药物的影响,他睡着的时间远远长过清醒,所以无法计算自己到底被囚禁多少天。
“小成,你醒了?”莫道然端着牛奶走近。
意识不是很清醒,苏子成目光涣散地看着他,然后被扶起来,再度躺下去时,背后多了两个枕头。莫道然很有耐心的把牛奶喂完,又舔干净他嘴角留下的奶渍,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满足的把头靠在他胸膛上。
苏子成尽力打起精神问:“我睡多久了?”
“很久了……”莫道然的指尖在他喉结和锁骨间流连,喃喃自语地说:“没关系,放心睡吧,小成睡觉的样子真好看,永远当我的睡美人好不好?”
“你爱我吗?”苏子成问。
“爱!”惟恐他不相信般,莫道然用力地点头:“很爱很爱,爱到不能没有你。”
看着他痴迷的表情,苏子成露出苦笑说:“爱我就放了我吧。”
“不行!绝不能让你离开我,一分一秒都不可以!”莫道然大声地吼,模样已经不像刚才那般乖巧,深陷的眼眸中透出一股狠戾。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苏子成说出能预见的未来。
“不要紧的,就算死我们也要再一起,我会永远陪着小成,不管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莫道然说。
只感觉到肩膀上一阵楚痛,原来是被莫道然咬了,而且他咬得很用力,仿佛想撕下一块皮肉来。苏子成蹙起眉头,想要推开他却使不出劲,直到衣服上渗出血,他才肯把牙齿松开。
“别再说要离开我的那些话,我会很伤心的。“莫道然半褪下他的衣服说。
一个牙印清晰浮现在肌肤上,像枚印章般鲜红夺目,莫道然痴迷地看着,眼里血色渐浓。
“小成,我想抱你。”莫道然将脸凑近他修长的脖子。
苏子成讽刺地说:“莫道然,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你会强奸我吗?就像当初强奸那个男孩一样。”
莫道然猛然抬起头,惨白的唇不停地颤抖,他看见苏子成瞳孔里倒映出一个人影,那是面目可憎的自己。像受到惊吓般,莫道然从床上弹跳起来,一步步远离苏子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或者你可以先杀了我,然后对我的尸体为所欲为,来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苏子成的视线直盯在他身上。
“我……”莫道然跌坐到地上,捂住自己的脸。
苏子成闭起眼不再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微笑,他不是故意想刺激莫道然的,但却又无法忍受他自我逃避的心态。然后,药力开始发作,他又渐渐沉入黑暗中。
雨声渐渐转小,一会儿,乌云散尽,夜空中星光澜澜。弯弯的上弦月挂在天上,勾起那些深藏在岁月里的往事。
正当莫道然苦苦寻找未有结果,差点被思念逼疯的时候,另外一个人突然出现了。程逸在日本留学时曾去过画展,当看到名字叫《梦境》的作品后,就被它的美丽所俘虏,他用比市价还有昂贵得多的代价,从收藏家手里把这幅画买下来。
在日本留学的那几年,这幅画一直挂在他的床头,程逸入睡前都会看上几眼,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如此美丽的梦。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萌生见见这个画家的想法,程逸不只一次在心里猜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画出美得让他震撼的作品。
带着这样的想法,程逸辗转找到莫道然。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程逸原本只是想认识他而已,但没想到一见面,便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
那时的莫道然精神已经出现混乱,时而深沉得像黑夜,时而脆弱得像彩虹,他常常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程逸听得最多的,都是他和少年之间的往事,莫道然的记忆很凌乱,但一点一滴都和某个少年有关。
程逸心疼他,于是帮着他一起寻找,刚开始他是真心的想帮忙,可后来却渐渐生出了嫉妒。当程逸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想法时,一切已经未时已晚,因为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男人。
可莫道然却不知道程逸的心思,仍坚持不懈的寻找着少年,哪怕只是像星火般细小的线索,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去寻访。他就像一个跋涉的香客,把归宿背在身上,不畏天宽地广,不惧千山万水,寻找着他的神庙。他对少年有种病态的执着,程逸屡劝之下毫无改变,只能也带上行囊,陪他一起疯狂。
有一次他们在山区里迷了路,莫道然因为受寒而发起高烧,程逸背着他艰难地在森林里行走。后来实在没办法携带更多的东西,程逸即使把粮食和水都丢了,也不愿意放下背上的男人。可悲哀的是,这个脑袋烧得迷模糊糊的男人,嘴里喊的却一直是另外的人。
直到累得再也走不动,程逸就紧抱着他,在那时,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生死相许,如果他们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
幸好,后来终于被山区里的村民发现,莫道然因为肺炎在医院住了整个月,连向来身强力壮的程逸也因为虚弱留院一个礼拜。偏偏这时,程逸聘请的私家侦探传来消息,终于找到莫道然想找的那个人。
没想到好不容易逃脱死神的掌心,迎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惊喜,程逸经过激烈的内心挣扎,选择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当目送着他兴冲冲而去的背影时,程逸暗暗在心底发誓,只此一次,如果莫道然没能把少年带回来,那么从此就由自己来守护他。
分别不到一年,少年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乌黑的秀发漂成银白色,从前如凝脂般的肌肤纹上荆棘,连曾经温暖单纯的眼眸变得冷酷。再见面时,莫道然震惊得无法言语,因为他心中的天使已经堕落了。然后,少年嘴角挂着冰冷的讽笑,拍掉他的手,决绝地掉头远去。
也就是从那天起,莫道然的病情一发不可收拾,常常会在半夜惊醒,接着跑去开门,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笑着说,你回来啦。他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自言自语,他在墙上写满饱含爱恋的字语,有时会抱着程逸求他不要离开,有时又会掐着程逸的脖子。
莫道然每次发病的时候,家里就像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两人像野兽般纠缠厮打着,但是正常人的力气无法敌得过疯子。每当程逸在被他掐得快要窒息时,总听到莫道然一遍又一遍地问,你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然后,泪水会不经意的从眼角滑落,每每这时莫道然都会松开手,抱紧他泪流满面地道歉。
程逸试过帮他找心理医生,逼他吃很多抗抑郁的药物,强制他接受各种物理治疗,可这些通通都不管用。每次莫道然的病情稍微好转一段时间后,就犹如刻意压抑的火山,下次爆发得更凶猛澎湃。但程逸即使感觉到自己也快被逼疯时,仍不愿意把莫道然送到精神病院,而是选择把他关在家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身上总是布满伤痕和淤青。
莫道然像是铁轨上行驶的火车,盲目的加速前进着,越来越快,速度已经超出铁轨能负荷的程度。他不受任何事物的控制,也没人能让他停下来,程逸既然不愿意跳车逃生,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车毁人亡。
他们之间从未说过情话,也从未像情人般亲昵的相处,甚至,他们每天都在互相厮打对方,伤害对方。可他们这种歇斯底里、自取灭亡,却仍义无返顾的行为,有谁敢说不是爱情?
“啊!”莫道然从梦中惊醒。
四周一片幽黑,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沾得满手的冷汗。他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上阁楼,然后看到苏子成仍躺在床上时,心里才稍微安定些。
刚才在梦里,他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死不瞑目般得瞪着他,然后阴森森的笑了,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从他的嘴角涌出来。因为药物的关系,苏子成并没有被吵醒,可莫道然还是紧抓住他的手,然后半跪在床边颤抖着。
“小成,救救我……”莫道然泣不成声地说。
苏子成只是眼皮动了动,就再无反应,不是他不想醒,而是他不能醒。
夜,渐渐深。是谁的双眼流着泪,在黑暗里盼望着天明,盼望着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