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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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今天没发生什么吧?”
程宸从安家回来后,就一直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房中,有些不安的尹兰芝端着温热的牛奶进来,就看见一身睡衣的程宸静静的坐在桌边,手中的书是敞开的,眼睛却投向窗外的暗夜中。
“没有,兰姐姐,你不用担心我。”
“安子乾对你很好?”
“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但我并不喜欢他对我太过的热心。”
“程宸,你要是女孩子该多好,有安子乾这样的人喜欢你,宠着你,程方杰那混蛋胆子再大,也不敢做什么。”
情不自禁的说着自己的忧伤,却发现无意中伤害了自己最心疼的小孩,尹兰芝马上无措起来,
“程宸,兰姐姐没有别的意思,你别伤心,你是兰姐姐的宝贝,兰姐姐会保护你的。”
“兰姐姐,什么是喜欢?”
听到程宸的问题,震惊的尹兰芝还有些许疑惑,程宸的年纪根本还不到讨论这个的时候,但小人眼中的认真与执着,让她不得不用模棱两可的词句来解释,
“喜欢,喜欢分很多种,有亲人间的喜欢,就像兰姐姐和夏叔叔就很喜欢程宸,还有朋友间的喜欢,就像卓小姐和萧少爷也很喜欢程宸,还有情人间的喜欢,就像,”
“就像夏叔叔喜欢兰姐姐这样,对吗?”
“小东西,你也学会取笑兰姐姐了,跟你夏叔叔一样坏。”
“那父亲有没有喜欢过母亲?”
尹兰芝静静的看着程宸,心中却不停的翻滚着,这时候,她无疑想到了那个男人,蒋驭天,也许,应该在这一切变得更坏之前,找到那个男人,只要他愿意承认程宸的身份,那么他出手带走程宸,一切都会结束。
“好了,太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那个,兰姐姐,下周学校有个重要的考试,就在我生日那天,我,”
“考试更重要,没关系的,你就去学校吧,等到了周末我们再去看你母亲。”
“好,兰姐姐晚安。”
这是将近八年来,程宸的第一次说谎,而且还是对尹兰芝说谎,只是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安子乾除了安排好了程宸的三餐,人却没有出现,安子熙已经转学到了乾鹏,并且和程宸几人同班,对于这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怯懦的小女孩,程宸并没有多少反应,卓伊囡则是直接忽视,萧云霄因为安子乾的原因,多少对安子熙有些介意。
“程宸,明天是你的生日,打算怎么庆祝。”
“死胖子,你不知道程宸每年都是要去看她母亲的。”
“卓伊囡,我警告你,不要再这么叫我。”
放学的时候,两个人又一次掐了起来,程宸则因为约期的临近,这一天都心神不宁,也无暇理会他们两个人,
“程宸,那个明天是你的生日啊,我哥哥他知道吗,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啊?”
安子熙满怀期待的看着这个,可以让哥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天使一样的人儿,
“子熙啊,程宸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
看着如此迟钝的安子熙,卓伊囡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再解释,面对安子熙的泫然若泣,程宸淡淡的开口,而且也希望通过安子熙,传达给安子乾自己的意思,
“我的生日就是我母亲的祭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了她一眼,程宸走向在一边等着的夏琮,而把萧云霄对安子熙的抱怨,以及安子熙的抽泣和卓伊囡对萧云霄的鄙夷抛在了身后,
“小姐,晚饭在外面吃吧,兰芝今天有事出门了。”
“好。”
一家很有品位的意大利餐厅,根本不像一个管家该来的地方,但夏琮却优雅的把车钥匙扔给park的小弟,转到一边为程宸打开车门,牵着他下车,然后自然的走入餐厅,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向已经预定好的位置,一切的举止如此得体,仿若夏琮本身就是豪门贵公子一般。
程宸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夏琮在程家的存在就是一个谜,虽然是管家,但对程方杰却没有一般下人该有的恭敬,反而有的时候,程宸觉得程方杰对夏琮是毫无办法的,甚至只能是完全不理会他的不敬。
“夏叔叔,兰姐姐去做什么?”
虽然全是意大利文,而且清一色的意大利语服务,但这却完全难不住年幼的程宸,点好菜色后,看着夏琮端起杯中透明的MARTINI置于唇边,程宸好奇的开口,
“她说去看一个老朋友。”
“哦。”
“程宸,你有心事,不是吗?”
“我,没有,”
“因为明天吗,其实你每年不用一定要去墓园待一天,你也可以开party,并且邀请朋友。”
“夏叔叔,我很好,不需要过什么生日。”
“你呀,你这个孩子就是太淡漠了,虽然乖巧懂事,但总是少了点孩童该有的天真无邪,程宸,夏叔叔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长大。”
轻轻摇晃杯中的液体,夏琮语重心长的开口,尹兰芝的教育不知是好是坏,虽然程宸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稳重许多,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对人的疏离和冷然,让人不觉得介意,反而是心疼。
没有答话,程宸静静的吃着眼前的鱼子和炸鱿鱼,虽然分量不大,但开胃菜就如此精致,让程宸有些期待,下面的几道菜,
“好吃吗?”
看着程宸的表情,夏琮知道对方喜欢,唐苒馨就是一个对食物异常挑剔的人,这一点程宸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味蕾,
“不错。”
然后是蘑菇炖饭,清甜的口感,完全冲淡了鱼子带来的浓烈味觉,然后是今晚的重头戏,主菜程宸要了鱼,而夏琮是牛肉。
满足的放下刀叉,程宸为难的看着对面摇晃着红酒杯的夏琮,对方却轻笑起来,程宸不喜欢吃甜食,而最后一道甜品就是今天主厨的特别推荐,MousseCioccolato,程宸拒绝了冰激凌,因为那太女孩子气了,但却不好拒绝主厨的推荐。
看着面前散发着浓郁巧克力香甜的精美蛋糕,程宸不由得想到那个来自奥地利的sahara,自己虽然不喜欢chocolate浓烈的甜中带苦,甚至完全对甜食没有什么兴趣,但那个Sacher自己确实一块一块都吃了下去,那已经不是单单用味道的好坏,就能决定的事情。
“程宸,夏先生。”
此时响起的这个声音,是程宸最不愿听到的,那是安子乾,快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安子乾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愉悦,而远处的安震赫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无奈的站起身,程宸对着安震赫的方向躬身示意,而夏琮还是那样静静的坐着,只是对着安震赫略略的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尹小姐怎么没有一起?”
“兰芝今天有事,而且明天是大小姐的生日,所以这一顿就权当庆祝了。”
“程宸,我听子熙说了,本来打算明天为你庆生的,也只能算了,不过,礼物我早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安子乾掏出西装内袋里的一个长盒打开,入目是一串珍珠的手链,每一粒都滚圆饱满,大小色泽更是惊人的一致,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天然的珍珠有这样的品相,可以算是千金难求。
拉过程宸的手腕,安子乾亲自为程宸戴上手链,白皙柔嫩的皮肤上,一串珍珠就那样自然的相得益彰,不得不说安子乾的眼光很好,
“喜欢吗?”
除了点头,程宸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几天之内,喜欢这个词,就像一个魔咒一样,在程宸的脑中徘徊着。
“驭天,你来了。”
“震赫兄,好久不见了,老爷子好吗?”
“老头子身体硬朗着呢,就是许久不见你父亲,还经常念叨你。”
“抽了空,我一定过去看望。”
“忙就算了,年轻人嘛,事业为重。”
“子乾过来。”
蒋驭天很早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安子乾的热切,安震赫的玩味,夏琮的悠然,以及程宸的淡漠,每次见到这个孩子,都让蒋驭天心中一跳,虽然对安震赫这只老狐狸带着提防,但他此时却更想知道对方究竟在程宸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这是我的儿子,安子乾,子乾,这是你驭天大哥,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你可要向他多多学习。”
“蒋先生,我是安子乾,请多指教。”
一直拉着程宸不放的安子乾,却已经没有了对着程宸的那份柔和,在蒋驭天面前又恢复那种冷然的傲慢,对安子乾的态度一笑了之,但蒋驭天却不喜欢安子乾仿佛掌控所有物般的拉着程宸的样子。
“我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程宸敢肯定,他从蒋驭天的眼中看到了故意两个字,本来根本不打算把自己搅进这些事情之中,但被安子乾牵着手腕,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或者没有理由挣开。
“谢谢。”
“怎么,你们认识?”
安子乾毕竟是安家人,该有的狡狯和阴险一样不会少,眼中的惊疑一扫而过,却瞒不过蒋驭天的眼睛,而程宸只是看着蒋驭天,
“我和程董是旧识,在乾鹏和程宸见过一面。”
显然并不是完全相信蒋驭天的说辞,但程宸的不置可否让安子乾没有继续追问的借口,只能就此作罢,但隐隐的不安,让他开始留心这个眼神凛冽,却面带微笑,完全深不可测的男人。
“既然这么巧,就一起用餐吧。”
“谢谢安伯伯,不过我和夏叔叔已经用好了,而且就要离开了。”
一定要拒绝,程宸觉得在蒋驭天面前,一切都不安全,而且是危险的,这个男人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没有人知道,而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像定时炸弹一般悬在所有人头上。
不等三个人有反应,程宸脱开了安子乾的手,回转身走向夏琮,却在下一秒被人抱坐在了手臂上,
“程宸。”
“驭天,这。”
父子两略微相像的面部,表情却是一致的惊人,狐疑带着探究和不安,不理会两人,蒋驭天继续向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为什么想离开,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没有。”
抱着程宸,第一次发现,这个孩子是如此瘦小,蒋驭天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在为难一个小孩,只能叹息的不再开口。
“蒋先生吗,我是夏琮。”
看着眼前英挺的男人,这就是几年来一直保护程宸在程家安身立命的人,蒋驭天多多少少清楚夏琮的来历以及身份,但却并没有多做反应,只是淡淡的点头微笑,然后看向桌上未动一下的蛋糕,蒋驭天笑了,果真是不喜欢甜食的别扭小孩,
“Sacher吃了吗?”
“哦,嗯。”
“味道好吗?”
“还行吧。”
感觉到背后跟上的两个人,蒋驭天轻放下程宸,叫来了侍者,用意大利语吩咐着,安子乾自然也是知道程宸不吃甜食,听到蒋驭天的话,不由分说的打断他,
“程宸不吃甜食,蛋糕冰激凌什么的就算了。”
没有理会他,蒋驭天再吩咐了几句,就和安家父子在程宸他们旁边的桌上坐了下来,不一会,侍者端上了另一道甜点,不仅是安家父子,就连夏琮都有点惊异。
端上来的东西根本没有改变,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Tiramisu,看着蒋驭天微笑的盯着自己,程宸皱皱眉,拿起了小勺。
安家父子并不知情,但夏琮的心中却感到深深的震撼,程宸不喜甜食,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了习惯,甚至是水果,程宸都不喜欢口感过甜的,而是挑选略带酸味的。
而这个蒋驭天却有办法,让程宸在自己并不十分喜欢的前提下,硬着头皮吃下甜腻的蛋糕,就连自己,说是叫了一道MousseCioccolato,却根本没有指望程宸会碰一碰。
什么时候程宸和这个蒋驭天有了如此深的瓜葛,而且身为MOSAN的领导者,蒋驭天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了名的带有目的性,他从不浪费时间在任何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包括当年的唐苒馨也一样。
一种不祥的感觉漫上夏琮的心头,没来由,他并不想程宸和这个蒋驭天再有牵扯,仿佛这个孩子会因此而万劫不复一般。
安震赫依然是玩味的看不出用意,安子乾心中的隐忧却一点点扩大,程宸对甜食的抗拒很明显,但他却并不抗拒让他吃甜食的蒋驭天,这个男人对淡漠无波的程宸,有着可能连程宸自己都不清楚的影响力。
危险在安子乾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再仔细一想,连安子乾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蒋驭天的年纪给程宸做父亲都可以了,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大家的心思百转千回,程宸却恍如未觉般,只是顽固的与眼前的甜点抗争,直到送下最后一口,其实程宸完全可以不吃,只是自己在蒋驭天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意图,因为Tiramisu的意大利语意思是,“跟我走”。
就是程宸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旦遇到了蒋驭天,就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平和,反而还时不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一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一定是的。
边吃边想,程宸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夏琮开口叫他准备离开,
“大小姐,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啊,好的。”
站起身同蒋驭天等人示意后,夏琮带着程宸转身离开,
“驭天老弟,听说你马上要回去维也纳了?”
安震赫的声音让程宸放慢了脚步,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什么,程宸却不自觉的把全副身心放在了蒋驭天的回答上,
“本来计划就是这一两天,不过明天我和人有约,所以就推迟了。”
“一定是佳人有约了,老弟真是何时何处都有美人相伴,果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看来我真的是老了,都是这么一个半大小子的老爹了。”
“大哥说笑了,谈不上什么佳人不佳人,只是对小弟比较重要的人罢了。”
重要的人,是说自己吗,程宸不敢肯定,越离越远的距离,不知道安震赫又说了什么,三个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夏琮倚在车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却不知在考虑些什么的程宸,心中的狐疑越深,程宸变了,往日的淡漠,让程宸对身边任何的人和事,都没有特别在意过,包括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程宸也是在明白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没有再提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宸有了心事,有了让他困惑不解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次次的在不设防的情况下,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忽略了身边其他的一切。
似乎就是在安子乾求婚的那天,往日平静的所有都变了,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没有打开前,所有人都好奇其中会是什么,一旦打开,飞出的一切都让人心惊肉跳,后悔不迭。
“大小姐,该回家了,顺道我们去接上兰芝。”
“唔。”
一上车就窝在后座的程宸不再说话,夏琮压下心中的疑问,转上一处繁华的商业区,接上出去了一天的尹兰芝,
“怎么样,和你的朋友玩的开心吗?”
“没,还好吧,毕竟好久没见了。”
“对了,你让我联系蒋驭天,一直都错过了,今天好巧不巧的,竟然碰到了。”
“真的,你们,你们今天碰到蒋驭天了,程宸也见到他了。”
“就在我和程宸用餐的意大利餐厅,看起来是和安震赫约好了的。”
尹兰芝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自己拜托夏琮,想要和蒋驭天会面,但又害怕会泄露那个秘密,所以尹兰芝瞒住所有人,自己出来,想要见到蒋驭天,合盘托出自己保守了八年的秘密,救程宸离开程家,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怎么会有办法见到MOSAN集团的总裁,所以尹兰芝在集团楼下徘徊了一天,也毫无所获,而最令尹兰芝想不到的,是在自己说出那个秘密之前,程宸就已经和蒋驭天遇上了,如此戏剧化的发展,让尹兰芝只能定定的看着似乎神游天外的程宸,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开口。
车子驶回程氏庄园,程方杰没有回来,金瑶更是不会老实待在的半山,夏琮要去处理庄园一天的事物,只有尹兰芝陪着程宸洗漱上床。
“程宸,那个蒋驭天,就是你和夏叔叔在餐厅碰到的人,你喜欢他吗?”
程宸一天的焦虑不安,被尹兰芝的一句话惊得心中突跳,但低头只是自顾自的尹兰芝,却没有发现程宸的失措,尹兰芝只是担心程宸对蒋驭天的印象,这有可能影响将来程宸能否顺利的回到蒋驭天身边,但已经对‘喜欢’这个词困惑不已的程宸,却不自然的曲解了尹兰芝的意思,然后当然是极力的隐瞒和否认,
“我又不认识他,只是初次见面打个招呼,说不上喜不喜欢。”
多年后尹兰芝每每想到这一晚,都会产生无限的懊悔,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只想要保守秘密,而是和夏琮商量这件事,就会发现,程宸是在对自己说谎,也就可以把某些不该有的开始扼杀掉,但命运的舞台就是在一个个巧合下,看似怪诞,却又合理的拉开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