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邵家的内眷多数有午睡的习惯，而樱哥儿和端午是上午来的，我们一番闲聊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很显然今天已经不适合出去到各房内眷那里游说了。
    于是，我们索性继续闲聊，一直到晚上文澈回来。两个大丫鬟跟文澈见过礼，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清早，樱哥儿和寻梅、端午和访兰，这两组人马就各自出去‘化缘’去了，院子里一下子清静了不少。
    被留下的我也没能得到清闲，邵夫人派人送来了不少家务的账本，让我自行研究学习，直看得我头昏眼花，但也算多少有了些收获。
    近午时分，正当我有些昏昏欲睡，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一阵争执的声音把我从困意中解放了出来。
    “池红菱！你给我出来！今天我非要替灵儿讨一个公道不可………………”
    谁呀！替‘灵儿’讨公道？哪一个灵儿？
    “少夫人，大小姐和水灵儿姑娘来了，就在院子里…………”
    探菊一脸为难地进屋找我。
    “水灵儿？她怎么会和大小姐在一起？还有，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对不起水灵儿的事情吧？说起来她还是我表妹来着，难道她是嫌我怠慢她了？”
    虽然说水灵儿把我们家文澈当成了进攻的目标，可她一个姑娘家接触文澈的机会毕竟是少之又少。
    现在什么意思？还没过门就想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既然是大小姐来了，就赶快把她请进屋子里来吧！一个大家闺秀，站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这不成了泼妇骂街了嘛！”
    我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迎了出去。
    *****
    “我的好姑娘，你总也不来嫂子这里串门，怎么头一次来就这样气势汹汹的？告诉我，是那个不长眼的招惹姑娘了，我也好替你出出气！”
    我端出了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亲自将热茶奉在了邵文恬的手边。
    “气势汹汹？二嫂太抬举小妹了，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千金小姐，见到过的都是一派贤良淑德的文雅女子，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叫气势汹汹，嫂子你让我从何学来？”
    邵文恬毫不客气地一句话把我顶了回来。
    她轻轻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茶杯的边缘，然后回过头来继续向我发威。
    “茶水这么烫，你存心不想让我喝你们家的茶，是不是？”
    大小姐，你这根刺挑的也太不是地方了吧，这杯茶放在你眼前也有个一两分钟了，能烫到哪里去呀？
    “探菊，给大小姐换一杯茶！”
    我是文澈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她们家养得下人！亲自给她大小姐奉茶，是给她面子，这院子里这么多下人，远用不着我伺候她呢。
    “是…………”
    探菊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和邵文恬是杠上了。
    片刻之后，探菊又重新送了一碗茶来，放在了邵文恬的手边上。
    “太凉了，再换！”
    这一次，邵文恬看都没看，直接把这杯茶摔到地上，一支精致的白瓷茶杯应声而碎，我的火气立刻冒了上来。
    “探菊，今天是谁负责烧茶水的？”
    我不能直接针对邵文恬，只能委屈探菊了。
    “回少夫人的话，昨儿访兰姐姐把负责烧水的小丫头拨给了端午姐姐，今天的茶水是问竹亲自看着烧的。”
    探菊如实回答，并没有想要欺负人的意思，不过今天烧水的确实是问竹，这丫头要倒霉了。
    “不是说前一阵子问竹是去大厨房帮忙做事去了吗？怎么在厨房待了一阵子，连热水也不会烧了？难道说大厨房烧饭做菜的本事比咱们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还不如？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小姐的膳食就是大厨房专门负责的吧。这可不行，要不然赶明儿咱们小厨房做饭的时候，连带把大小姐的那一份也做出来，不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吗！”
    反正烧水的人不是我，邵文恬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
    “你不用把错儿都推到别人头上，冷暖自在人心！你不喜欢我，所以指使着下人怠慢我。又何苦埋怨是大厨房教导出来的人做事不周到？有什么事，你直接冲着我来好了。”
    邵文恬的火气更旺了，就好像我虐待她了一样。明明是她在小小的一杯茶水上挑三拣四，找我麻烦，好不好？
    “说到这儿，我倒要问姑娘一句呢，姑娘您这么……大火气，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您好歹让我弄明白因为什么您这么发脾气，行不行？”
    说话间，探菊已经收拾好了一地的碎片，将新的茶水送了上来。
    我的问题终于转移了邵文恬的视线，让她不再纠结于茶水是凉还是烫了。
    “小雪那天舍粥送寒衣，这是我们邵家的传统，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今年我大哥和文渊堂哥在外面遇到了劫难，现在下落不明，这件事我也知道。
    所以端午和访兰来我这里，劝我捐些银两，帮着家里做做善事，这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我把我今年做冬衣的钱全都捐出来了，这还不够吗？
    可是你们的人为什么要劝灵儿也捐钱？水灵儿姓水，她不姓邵！
    她不是咱们邵家的人，没有那个必要替咱们邵家做善事。灵儿和她爹的生活已经过得很苦了，每月的束修一共也就那么点儿银子，你让她拿什么钱往出捐？
    灵儿面子薄，经不得你们这些人合起伙来忽悠她，她也要把自己做冬衣的钱捐出来。你想让她一冬天忍饥挨饿吗？你也自称是灵儿的表姐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说着说着，邵文恬的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了，看得我这叫一个无奈。
    “文恬，你快别说了，我是自愿捐这笔钱的。邵大公子平素里对我们父女非常好，我也是诚心诚意想要做做善事，替他祈福的。”
    水灵儿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她的脸上分明写着，‘我不自愿，我是在忍让’。
    “灵儿，你就别向着这个狠心的女人了，她何曾把你当成过表妹？
    她嫁过来这么长时间，只顾着自己享受，何曾想过要接济你们妇女两个？就连着做冬衣的钱也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得，你还替她说话…………”
    邵文恬这会儿的眼泪已经流成小瀑布了，就好像那个吃糠咽菜的人是她一样。
    谁呀？谁这么不长眼？水灵儿虽然外表柔弱，可其实心机很深。到底是谁招惹这个隐藏很深的定时炸弹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端午和访兰呢？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怎么不见她们两个？她们没有跟着大小姐一起回来吗？”
    先把那两个惹麻烦的家伙找来问问缘由吧！
    “端午姐姐和访兰姐姐都在访兰她们屋里呢，访兰姐姐一回来就一直在哭，端午姐姐正在劝慰她…………”
    不用问，招惹了水灵儿的人就是访兰了，这会儿她还觉得委屈呢。
    “去把她们找过来，我有话要问。”
    我和探菊对视了一眼，分别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管家？这件事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
    “给少夫人请安！”
    端午和访兰两个人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头低低的，一副做错了事情，来请罪的模样。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想起来要向水灵儿姑娘劝捐的？”
    暂时让她们跪着吧，我这也算是审案子呢。
    “回少夫人的话，是我说的！”
    访兰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
    “少夫人，虽然话头是访兰提的，可是我也帮着劝了，所以端午也有错处…………”
    端午怕我责罚访兰，赶紧说自己也有参与。
    她当然要参与了，本来出去劝捐，她就应该是主导人物。
    “既然话头是访兰提的，那就先请端午姐姐到一旁站着回话吧！”
    你是邵夫人的人，我哪里敢随便动你？
    “少夫人，我…………”
    端午知道我这是给邵夫人留面子，所以只得站起身，退到了一边，地上只留下访兰还跪在那里。
    “访兰，你是怎么想的？你们不是去大小姐那里劝捐吗？怎么想起来把水灵儿姑娘也捎上了？她在咱们家是客，没有那个义务替咱们家做善事。”
    就你多事，给我找来这么大的麻烦。
    “是访兰忘形了。…………水姑娘随着水先生来到邵家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这么多年也算是和我们一起长大。
    访兰一直把水姑娘当成是自己亲妹妹一样的看待，…………时间久了，总觉得水姑娘就是咱们邵家的一份子，丝毫没有外道的感觉。
    今天访兰随着端午姐姐一路出去劝捐，两位表小姐和大小姐都非常慷慨，也都是真心真意惦记着大公子。
    …………访兰看见水姑娘，心下里觉得她也是邵家人，也少不得要表示一下心意。所以就一时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少夫人责罚…………”
    这一番表演，声泪俱下，感情动人，就差水灵儿扑到放来的怀里叫上一声‘你就是我亲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