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4、大汉朝的这一对父子(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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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早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从景帝把刘彘托付给自己开始。
    早就应该想到,景帝并非是把刘彘托付给了刘荣,而是把刘彘托付给了大汉朝的储君!如果不是这样,又有谁能比得上刘彘在景帝心里的分量呢?
    然而一旦被视为储君,他就不再只是景帝的儿子。他必须要习惯景帝随时的审视、怀疑甚至猜忌,习惯像刚才那种“分明已经把刘彘托付给自己了,转头来还会怀疑”的事情——掺了杂质的亲情永远都无法恢复成当初纯粹的模样了,自己该怎么做?
    就这么做吧!
    就这么继续下去,让景帝不得不欣赏自己、称赞自己、不舍自己,让他不得不视自己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子嗣!想到这一点,恍惚和犹豫都尽数消退,刘叔挺直背,大声道:“我认为削藩这件事情有两个难点。其一是难于转变朝廷上下对天下理应有藩王的看法,其二是难于防止藩王之间勾结。为此,我想了两个办法!”
    “两个?”景帝觉得不可思议。他和晁错两人思考了那么久也仅仅是拿出了一套办法和一个“到时候只好临机应变”的结论,眼前这小家伙竟有两个办法?即使景帝一向爱重刘荣,此时也笑了。他摸了摸刘叔的小脑袋,道:“说说。”
    “父皇,让我先问您一个问题吧!”刘叔只当没有注意到他的轻视,认真地说:“为什么我们一旦做出了某种决定就要使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目的呢?”
    景帝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
    “君王是天下人仰望的对象。所以君王之道,必定是光明正大、诚而有信之道。”
    “那么君王做什么都要直来直去,不能讲究方法?”
    景帝被噎了一下。
    “也不是。有时候也需要曲折迂回……”
    “那么对待削藩,父皇为什么不愿意曲折迂回呢?”
    “什么?”景帝愕然。
    刘叔又跪下了,而且跪得笔直——像一棵青葱的小树苗——正色道:“为什么不迂回来行削藩之事呢?削藩的两大难点其实都是可以被绕过去的。群臣无法接受削藩的决定,那么我们就换一种说法:我们不削藩,我们只考核各个藩王。我们把敢于正面同朝廷对着干的藩王的土地拿回来奖赏给那些同朝廷亲近的藩王,如果拿回来的土地同要奖赏的藩王的封地无法接壤,我们就收回藩王对这块土地的治理权,只把赋税送给要奖赏的藩王。这样藩王们就无法联合起来对抗削藩。只不过,用这种方法削藩花费的时间很长。”
    “这又有什么用呢?”景帝说:“这只能削弱一部分藩王、壮大另一部分藩王而已。天下的土地还是有大部分被掌握在藩王手里。”
    刘叔眼睛发亮:“不,不是这样,父皇。您记得吗?您在这过程中打压了一部分藩王,还得到了一些土地的治理权。”
    “光明正大地提出削藩只能引起所有藩王的警惕,促使他们联合在一起。而考察则不一样。考察的惩罚仅仅是收回一两个郡县,这会使藩王们不那么警惕。收回哪些郡县、收回多少郡县有利于我们控制削藩的进度。只要能够控制削藩的进度,我们就能进而控制各藩王之间的关系以及叛乱发生的大致时间和规模!这样我们就占据了主动,而非被动地等待着藩王们打过来。”
    景帝微微昂起下巴沉思。
    刘叔继续道:“我们还能拿到一些土地的治理权。拿到了治理权,这块土地的人心所向就会重新指向朝廷;而我们也能随意控制赋税——”
    “赋税是用来奖赏一部分藩王的,”景帝提醒他;“日月昭昭,众目睽睽,朝廷不能暗地里截留一部分。”
    “是的,我们不能少报,父皇,但是我们可以多报。我们应该让某些藩王暗地里知道这块地方的赋税比它们实际上显示的要高。藩王们会不满,会叛乱,然而天下人却不会相信他们……”
    “这不是君子之道。”景帝来回踱了两步,有些为难又有些纠结地道:“这是阴谋、是诡计!如果泄露出去……”
    刘叔伏地,郑重地道:“总比让天下人流血要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必继续了。所以刘叔接下来只是伏地不语。
    景帝陷入了沉思。
    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来回踱步了。他的步伐时而急促时而和缓,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刘叔就在这时而急促时而和缓的步伐声中闭目等待。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步声消失了,刘叔抬头,发现景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到了他身边——景帝目光灼灼,问他:“你说两个办法,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
    刘叔沉吟起来。他现在有点儿失望,因为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第二个办法。
    “还有一个办法是不以触犯国法而削藩——”
    “那以什么削藩?”
    “以感情的远近。藩王亲近朝廷,我们就优容;藩王疏远朝廷,我们就削藩。”
    景帝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样天下人不会信服,”他对刘叔解释道:“以个人喜恶行国家大事,并不是明君应该干的事。”
    “但这样做可以避免其他藩王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只要我们能造出声势……”
    景帝再次摇头。
    刘叔迅速意识到:此时此刻,在大汉朝,“声势”二字仅仅只指所谓的天下大义,现代社会信息轰炸的各种手段对一个汉朝的皇帝来说是根本不能想象的!自己是知道,但自己能做到么?
    不能!
    因为大汉朝还没有纸!
    一瞬间,刘叔深深地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
    “荣儿?”
    然后,这莫名其妙的责任感马上随着景帝疑惑的叫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这么想着,刘叔马上振奋精神道:“好吧,如果说无法造出有利于我们的声势,那么至少我们不能处死藩王。在所有的恐惧中,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最令人感到无法忍受的!处死藩王会令所有藩王恐慌,从而使他们联合在一起。”
    景帝想了想,对这个建议表示赞同。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景帝问刘叔:“那么,你都说完了?”
    “说完了!”
    “起来。”
    “啊?”
    刘叔不明白“起来”算个啥评价。景帝把他拉起来,替他理了理衣裳,然后把双手搭在他肩上,郑重地道:“你的表现比我想象得更好!告诉我,孩子,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想法?”
    仿佛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好多话,刘叔“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景帝抬手固定住他的小脸,用眼神鼓励他,他才“又是忐忑又是骄傲”地道:“从一开始我就在想这些事情了!御史大夫偶尔讲到的时候、窦詹事偶尔讲到的时候、父皇和他们谈话偶尔被我听到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了!我一直在想!”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以前父皇并没有问我呀!”刘叔回答得很无辜。
    景帝被噎了一下。然后,他用稍带些审视意味的目光看着他,又道:“那么有一次我问你的时候……”
    刘叔飞快地回答他:“那一次我困极了,父皇!我做了个手势,我以为您想的和我一样!”
    景帝回想了一下,记起当时自己似乎是说了“不愧是我的儿子!和我想得一样!父皇明白啦!”一类的话——这可不是想的一样么?他顿时哭笑不得!
    困极了!为这三个字,他痛惜他们的父子关系!
    困极了!为这三个字,他揪着儿子发了好大一通火!
    困极了!景帝想着想着,竟仰头开怀大笑了起来!
    应该说……果然荣儿还是荣儿么?
    莫名其妙地,景帝在不知不觉中松了好大一口气。
    但是!似乎是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还不到一天,晁错的话又令这位感情细腻、心思敏锐的帝王不自觉地纠结起来——
    晁错说:“殿下性烈,耿直,定然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微臣怀疑要么是有人在暗中教导他,要么——小孩子性情不定——”
    刘荣从一个极端走入了另一个极端!
    景帝顿时领悟到晁错这未尽的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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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刘彘的幼儿期即将结束了!!!自己给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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