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渐深，近日天气渐渐呈现出萧肃之象。医院的草木已然染上速败的气息，枯黄一片。
     我一身素白病服，萧萧立在窗前，看窗外风卷花残。
     已经半个多月了……
     自从上次在片场发烧昏倒住院，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萧绎的消息了。
     萧绎从没来医院见我一面，连电话也没有一个。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气我和他说出分手两个字，气戚脉拥着我离开。可是，他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一下？他介意自己喜欢上的是个男人，介意我左右他的情绪。我又顶着怎么样的压力呢？
     终是我们相爱的不够，顾忌的太多吧？木管家说得对，萧绎可以给我他的宠爱，他的喜欢，却没办法让我和他一起，光明正大站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咿呀”一声门响。
     我知道是戚脉来了。
     这半个月，他一直小心翼翼待着我，在医院的衣食住行通通为我考虑的仔细，生怕我有一点不舒服。我明白他的心思，他终是将我当做勿离的替身了。看着我的眼光每每是出神入神的，似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脉少。”我缓缓转过头，轻声唤道。
     戚脉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身后的执事将手上的浓汤放下。
     这半个月来，戚脉每天叫家里的厨师炖了浓浓的补汤亲自送过来，风雨无阻。这样的情谊，我是感动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接受？
     “脉少，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刚刚医生来过，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在医院待下去。我想今天收拾收拾东西，就出院去了。这段时间的医药费，我会如数还给你。”我小心避开他的眼光，柔声道。
     戚脉正在舀汤的手微微一颤，清浓的汤汁顿时从勺子里倾倒了出来。
     只是片刻，他浅浅收敛神色，温柔拿起一张纸巾拭干净瓷碗的汤汁，柔声道：“这是清肺补气的汤药，加了很多材料，你喝了吧。”
     我茫然伸手接过，却没有喝一口，只是拿在手里。
     戚脉莞尔一笑，清新的气质如春风过雪，“我待会叫人送你回去。”
     我不意他会这么轻快答应，顿时愣在那里。许久才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正说着，只见乔生急匆匆进来，也不顾我在场，面色涨红，眉头深皱向戚脉道：“少爷，上环又有两家夜总会被警署扫了。已经半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戚家就危险了！要是其他社团势力趁着戚家这段时间事多，不能兼顾，联合夹击，我们恐怕很难在香港待下去！少爷，你不能再怎么袖手旁观，一味消极抵抗而不反击！再这么下去，萧绎恐怕就要爬到我们头顶上了！”
     萧绎？萧绎在对付戚脉！是为了我？
     我茫然看向戚脉，“萧绎拿你们出气了？”
     我语音未落，乔生粗重的责怒骤然响起，“不然你以为呢？戚家和萧家几代较好，萧家大少爷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控制警方的力量要将我们铲除？不过，我们也不在怕他的。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萧氏旗下的子公司近来可是不断爆出致命传闻来，先是SUCLUB的食物中毒事件，再是HK化妆品牌的抄袭传言。萧绎恐怕也是焦头烂额了！我……”
     “住口！”清厉的喝声勃然响起，乔生顿时呆在原地，看着戚脉的眼神又惊又恐，不过片刻，却是惊喜万分，嘴角含笑，垂手侍立在侧。“是。少爷。属下遵命。”
     我暗暗惊叹轻透如雪的戚脉竟有这样凌厉的威慑力，心下不禁感慨，不管戚脉怎么样不想和黑社会的戚家有联系，他到底是在那样的背景之下长大，那种瞬间迫人的气势是与生俱来的。
     乔生应该也正是看见看这一点，才会嘴角含笑吧？
     “我会很快处理。你不用担心。戚家不在了，也没什么不好，他本来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戚脉的声音清越如踏雪之声，然而这样悦耳的嗓音里竟含了一丝绝望嘲弄之色。
     惊讶抬头看着戚脉，只见他神色默默，一副心思恍惚的模样。
     说出这样的话，他应该是煎熬的吧？即使戚家的长老们伤害了勿离，让他们两个生死相隔，但那里始终是他从小长大，熟息的地方。里面除了勿离，还有像乔生那样，一心忠心爱护他的属下和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勿离死去，伤心欲绝的时候，选择逃离那个家族，而不是选择消灭那个罪恶的存在。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不会让萧绎再迁怒你们。戚家也会好好的。”戚脉的眼睛里有近乎凄凉的神色，我看在眼中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心疼怜惜之意，柔声安慰道。
     戚脉咻然抬头，四目相交，纯澈的眼中滑过一丝明亮，神色恍惚，口中喃喃道：“勿离……”
     “脉少，我不是。我是朱一诺。”我下意识不能承受戚脉的如许情深，缓缓退开两步，抬头道。
     戚脉面上一滞，尴尬站在原地。光线分明落在他的脸上，淡淡凄婉，看得人微微心酸。
     “对不起……”
     我默默摇了摇头，“勿离有脉少你这样想他。他一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即使在天国。所以，脉少，你不要再介怀以前的事情了，勿离知道会不舍得。”
     戚脉僵硬扯唇一笑，终是柔声开口，“谢谢你。”
     我柔声一笑，“不客气。我应该的。”
     “我感激的是生病的时候，你装作勿离安慰我的事……”戚脉轻声开口，目光暖暖如冬日照雪阳光落在我身上。
     我闻言咻然抬头，直直看一眼乔生，只见他一脸内疚，僵站在那里。
     “我知道勿离永远不会原谅我……他根本就不会再爱我，他对我的感情，仅剩下恨了。他怎么会安慰我，希望我快乐？他恨我没有保护好他，恨我不顾他的意愿离开香港……”
     “他当时明明那样挽留我了，我为什么不听他的话？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会那样紧张惶恐！我为什么不细心想一想他当时的反应？我怎么会这么笨？！勿离他一定是恨死我了！恨死我了！”戚脉绝丽的脸上愣愣落下两行泪来，两眼空洞无物，似乎深陷在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自责里。
     我从未听过戚脉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更见过这样的戚脉。精致纯美的脸似染上了秋日的萧瑟肃杀，没有一点生气。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永远没办法复原的伤痛，我想勿离就是戚脉心中那道永远的伤疤吧？
     “少爷……”乔生看见戚脉这样，几乎不能安慰，只单膝跪下身去。
     “脉少……”我心下替戚脉哀苦，却知道劝解无用，只喃喃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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