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月光异常的耀眼。袁彻抬头望了一眼这样的夜空，清俊的眉头微拢。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往前望去。
    修长的腿才往前迈开一步又再次停住。他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男子正静静的望着他。如玉的面庞上全是冷漠。
    “二公子，止步吧。”寒玉般的声音冷淡的道。袁彻忽然觉得想笑，胸腔中却又满溢了酸涩。
    “莫城主，我这步要不要止……还轮不到你来管吧？”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袁彻一开口却仍是透出了些许讽意。红衣男子好看的眉头微皱了下，黝黑的眸中涌出复杂的情绪，掩在红袖中的手悄然紧握。
    “那个……已经不是听儿吧，你不要……”
    “不论怎样改变，我相信，她依旧是善良可爱的听儿。”打断红衣男子的话语，袁彻吼道。
    “你……”月下的空地忽然涌出一阵冰冷的杀意。红衣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掌中现出一把长剑。“圣上有命，在大将军王炼出射日箭，修好挽月弓，射下盛世光环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踏入月光域半步，违者，杀无赦。这样……二公子可还要往前走？”
    一声叹息出口，袁彻浅笑：“一个人的话，听儿会害怕的。”
    红衣男子闻言一愣，却又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冷淡神色，“既然二公子一意孤行，莫某也无话好说，要想过去，请二公子赢过我手中的贪狼。”
    袁彻敛下眉，对于男子来说稍显长密的睫毛在月光下颤了颤。
    “好啊。”薄唇微微上扬，袁彻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飞快的变化了几个手势，红衣男子还未及反应，已经置身在一片红雾之中。
    “该死，竟然用赤炼。”红衣男子低咒出声，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起了个诀。集中精神与赤炼禁咒的咒力对抗起来。
    “哥哥……”清亮的声音诺诺的唤。
    幻觉。
    “哥哥？？？”似乎有些不明白平时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不理自己，清亮的声音带上些疑惑。
    幻觉……
    “哥哥，你怎么不理听儿了，你不要听儿了吗？”清亮的声音带着哭腔。
    红衣男子薄唇紧紧抿着。神情已经有一些犹豫。
    “哥哥，娘娘不见了，父王也不见了，听儿一个人，好冷，好怕……”刚刚过完除夕的天光城在一夜的大雪之后，原本多姿的色彩全被掩去。天光城不起眼的一条破旧的小巷子中，此时却难得的热闹起来。黑甲的十来个侍卫将巷子守住。巷子最深的地方，白衣的少年跪在雪地上，“哥哥，好怕。”女孩子被冻的青紫的小手紧紧揪住少年的衣襟，小小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少年的怀中。不知是哭还是冻的嘶哑的嗓音仍在重复着前面的话语。
    少年如玉般温润的面容却苍白一片，自责，内疚，悲愤的神色在脸上挣扎隐现。
    “听儿不怕，哥哥不会让听儿一个人的，再也不会。”少年低声说着，像是许下永恒不变的誓言。
    穹花容历6年初，未明城城主莫渭及其妻段氏庆辉被先后发现暴毙于天光城用来接待贵客的驿站之中，次子莫切玉继承城主之位。
    这个地方……离天空好近。
    “好像伸手就能碰到月亮。”坐在天阙楼最顶层阁楼的回廊上的女孩子自语到，白皙圆润的脸蛋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微有些低哑的嗓音哼着有些怪异的曲调。
    “可惜听不到。”苦恼的摸了摸自己小巧的耳朵，随即又笑了开来，“不要紧，不听才不会难过。”
    春日里微凉的风掠起女孩子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女孩子的脸上蓦的扬起灿烂的笑容，转身，扑入刚刚走到她背后的红衣男子的怀中。“哥哥，你忙完了吗？”
    伸手接住女孩子娇小的身子，红衣男子散去一身的寒意。宠溺望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子仰着小脸，笑容眩目的望着自己，沉默半响才“嗯”了一声。女孩子笑容忽的一顿，手直直的往男子的眼睛摸去。
    “黑的。”女孩子喃喃的说。红衣男子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几日来的不眠不休使得自己出现了黑眼圈，“明天听儿和哥哥去参加神祭好不好？”女孩子的脸上有一瞬间犹豫，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穹花容历16年春，穹朝所属未明城护城河中忽现恶蛟，恶蛟凶猛异常，连伤数百城民。坐拥十数万军队却对它无可奈何，城主莫切玉发布重金悬赏令，虽陆续有人揭榜，却连着十几日仍无人将这高额奖金领走。直到三日前一名姓后的猎户出现。
    据传，猎户与恶蛟激战三日，方才将恶蛟绞杀。
    而未明城固定一年一次的神祭这一次破例提前举行，就是为了庆祝恶蛟被除，未明城又多了一名勇士——后氏棣俊。
    神祭是未明城有鬲一族最盛大最浓重的祭神大典，一年一度。所有族人必须在神祭当日清晨到月光域中的月光湖里取水沐浴。沐浴完之后再前往司羿大殿参拜司羿大神。最后再由族中挑选的灵魂最纯净的女子为月光使将族中那一年最盛大最值得纪念的大事抄录在竹简之中，并送入天阙阁中保存。
    春日里的阳光明媚灿烂，司羿大殿前站满了虔诚祭拜的有鬲族族人，而在最前方，红衣盛装的清雅男子正挺直了脊背，念着繁复难懂的祝祷，如玉的眉间一片肃穆，正是未明城现任城主大人莫切玉。他的左后方，是族人为这次神祭选出来的月光使，清秀的脸孔上尚未脱稚气。
    右后方……是让所有族人皱眉的存在，未明城的小小姐莫鸢，却也是被大祭司预言白虎星转世的大灾星。
    “凭什么灾星可以跟尘世间最干净最纯洁的月光使大人一样坐在那里啊？”小小的抱怨声在人群中冒出，又消散。
    女孩子却无知无觉，只是仰望着伫立在司羿大殿前司羿大神挽弓射天的石像。白皙的脸孔上全是豪不遮掩的崇敬。
    司羿大神是有鬲族一直供奉的大神，传说，司羿神是掌管射艺的神，与天地同生。远古时候，天地间出现了一个自称天狼的魔，天狼凶狠无比，残忍杀害天地生灵，致使天无日月，焦土遍地。司羿神怜悯世间悲苦，用自己三魂锻造的挽月弓以及自己七魄炼制的射日箭射杀了天狼，还给世间一片喜乐，自己却因失去三魂七魄而无法转生，不入轮回。有鬲族便是远古遗民，因感激司羿神，便将司羿神奉为族中大神，每年祭拜。
    “神佑有鬲，福泽绵长。”冗长的祝祷辞终于结束。莫切玉起身往旁边退开了一些。
    “送月光使大人入天阙阁。”司仪高声宣唱。
    穿着黑色的祭祀袍的大祭司缓缓自人群中走出，朝着月光使的方向走来。一直安静站在月光使边上的女孩子却忽的往后退了几步，圆圆的脸上满是惊惶。
    恍惚又回到了那一日，满身鲜血的父王无力的趴在桌案上，望着她的眼神却极其凶狠，怨毒。她觉得好冷，好怕。为什么娘亲不见了，为什么父王要那样看着自己。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莫听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莫切玉。
    “不怕，听儿。”红衣男子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莫听却忽然安下心来，挨着莫切玉，静静望向一步一步走近的未明城人人尊敬的祭司大人。粉嫩的唇颤了几颤，嘴角竟微微上扬起来。
    祭司黑沉的眸中闪过讶异。
    莫切玉见状凤眼微扬，笑了开来。
    “月光使大人，请让我为你引路。”祭司站定在月光使面前，微弯下腰，请求到。稚气未脱的少女似乎有些慌张，抬眸望向人群想要寻找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直到人群边缘那一道英伟的身影映入眼帘，少女才缓和了神色，朝祭司福了福身，轻应了一声。
    莫听是随着月光使的目光看到那个人的。
    眉目深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在与月光使目光对上时露出柔和的笑容，一下子软化了脸部过于硬朗的轮廓。站在那里……就像是崖间苍松，异常沉默，异常骄傲。
    欢乐的人群已经跟随祭司以及月光使往天阙阁的方向去了。那个像苍松一样的男子也随着人群离去。
    莫听被动随着莫切玉往前走，却一再的回头看向司羿大神的石像。经过几百年来的风雨侵蚀，石像的面部五官并不是十分说的清晰，但是依然看得出石像大概是一个眉目很深，鼻梁挺直，嘴唇很薄，轮廓硬朗的英俊男子。
    “真像……”莫听喃喃自语。圆亮的眼中全是惊奇。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尘世间竟真有人可以长的那么像伟大的司羿大神。
    穹花容历16年三月初九，未明城举办了一年一度的神祭大典。杀死恶蛟的勇士后棣俊得到未明城城主莫切玉的赏识，加入未明城最精锐的弓箭营。
    而未明城有史以来行事最乖张的城主大人莫切玉还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就是在神祭当天，不顾城中长老以及大祭司的反对，宣布将那个一出世便被预言为白虎星转世的小小姐，安置在未明城最圣洁的天阙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