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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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觉得自己似乎格外宽容大度,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后变软弱了,还是小丽子的即将远行,还是,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纷扰喧闹的生活。
她们道别而去,黄小静一直躲在人群角落,芳芳瞧了她一眼,说:“你还不走?”
她们似乎很熟悉,甚至比与我还更熟,这是我心底的大疑窦。黄小静似乎有满腔话语想说,可是被芳芳催促着没机会开口,最后她怯生生走上来说:“我改天来看你。”
我扬起下巴笑笑,心里一团迷雾。
这个小女孩一直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这么有分寸了?既然你自以为是我女朋友,怎么还会和她们同去?芳芳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的话隐藏在我的眼睛里,也许她也是,我们的表情很像在红岩“渣滓洞”监狱里见面不能相认的地下党员。
芳芳停步在门边,侧脸看着她,似乎在沉吟,当黄小静走向她时,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要不,你代表我们学生会呆一会,你是文艺部的啊——等会邓主席来了,兴许找不到病房,你可以带他上来,那边的事有我们,其实你都不用过来了。”
黄小静犹豫了一下,我倍感尴尬,说:“不用不用,我还有很多朋友,都在楼下,麻烦你们叫叫他们上来。你们的好意我谢谢了,心领了。”
芳芳只盯着黄小静,说:“就这么说好了吧。”
芳芳礼貌的给我微笑道别,和她们一起离去,留下黄小静。
黄小静满脸红晕的盯着地面出神,望我一眼,还是那句老话:“我改天来看你——我给你打电话!”
黄小静飞一般跑开了,去追赶芳芳。
我望着门口发呆,神思倦怠。
黑眼镜的戴军从相反方向走近门边,眼睛似乎一直瞅着那群嘻嘻哈哈的姑娘们。
这小子好色?
他的表情落在我眼里,我很快闭上了眼睛,避免他发现我的眼神而不好意思。
我问:“你没和小马他们下楼去?”
戴军说:“我肚子有点疼,刚才上厕所去了——又想起老大你也有可能要上卫生间,就干脆没下去。”
这小子的机灵真是无与伦比,我心里不禁赞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我问他:“刚才那些女生有没有你们系的?——对了,你哪个系的?”
他很惊讶的望着我,我自己乐了,说:“我真失忆了,你说过的,你是外语系的吧?——刚才那个是你们外语系的文艺部长,肯定见过吧?”
戴军笑说:“见过见过,她很有名的。”
我说:“是吗?你认识她本人吗?”
戴军说:“认识,不太熟。”
我忽然发现他回答时脸红了一红。这小子一定暗恋芳芳很久了!我悄悄在心里叹息。
小马很客气的站门口指着我说:“叔叔,他就在这里。”
我的心里一凛,手情不自禁的撑床背靠墙壁坐得很直。
我的后背居然立即出了身汗,心跳如雷。
父亲来了,万幸的是母亲也来了。
剩下的幸福就是陈重三兄弟和宁倩的陪同而来。
父亲的微笑沉重得我几乎崩溃。
他基本在听宁倩的引述,犀利敏锐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憎恶,在这些满屋的人群里父亲没有太多的言辞,只是的微笑聆听,他的下属陪同在侧。
父亲客气谢过了他们,问我:“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
我战战兢兢的说:“没有。”
转头撞上母亲哀怨痛惜的眼光,同样沉重无比,我只能垂下头。
父亲说:“男人嘛,头上破点皮没什么,没啥影响。心理上不要有什么负担,嗯?”
我尽量高兴和振奋的说:“嗯,我知道了。”
父亲很忙,留下一名下属与派出所协调我的事件,很快离去,临出门似乎想转头叮嘱几句,终究什么也没说。
整个房间的人开始松一口气。
我的心落回肚里,汗湿重衫,我仍有些魂不附体。
母亲眼睛里有丝泪光闪动,她的眼圈红了,却恨恨看着我,似乎是我自己打伤了自己,害她担心。
我吁口气,心里很累。
我避开母亲责怪的眼光,笑问他们:“怎么样啊?来得这么整齐?”
钟岳阳笑说:“这么看有些象战斗英雄了!”
梅云淳也笑着坐床边说:“其实更帅了!”
母亲还没有吃饭,她和父亲留下来的下属一起下楼吃饭去了,临行嘱我:“你别背着我抽烟啊,要你的命啊!等会别话太多,休息一下,养养神才好得快。”
我有些不耐烦,微笑着点点头。
母亲微笑向满屋人点点头,她的待人接物总是无可挑剔,矜持而有分寸,礼节周全而和蔼亲切。
他们都已经吃过,陈重反应敏捷的说:“阿姨,我们坐一会,尽量少让他说话,他受了伤,需要静养,您待会回来我们就走。”
母亲临行前仍旧狐疑而警告性的盯了我一眼,似乎我是个极度拿自己生命不当回事的惯犯,一旦脱离她的监护,立马就会以身犯险。
我保持无懈可击的微笑,不敢有丝毫的表情异样,生怕母亲的眼泪。
满屋尽是自己人。
我疲倦不堪的伸了个懒腰,准备收看大家的变脸。
陈重说:“你这小子——最近真倒霉,怎么说你才好,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惹出这么多事来?”
钟岳阳笑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大事有你家老爷子罩着,小事有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养好了,什么都好说。”他拍拍胸口,眼光一凛,有若亮剑瞬间,剑光忽然又不见,换上了嘻嘻的笑容。
梅云淳一下成了张怒不可遏的脸,挟带着冷笑,说:“妈的,真的没面子,在自己的地方挨打!妈的,成都人在成都挨外地人的打,非弄回来不可!”
钟岳阳“嗬嗬”连声,夸张的惊奇说:“啊呀——二哥,你很像黑社会的口气哦?怎么一下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搞成民族仇恨了?”说完嘿嘿直乐,他一边笑眯眯瞅着梅云淳的怒色,一边为我把脉。
老大陈重“怒其不争”般苦笑着指着梅云淳说:“你这小子,你叫我说什么才好?——简直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还有还有,我问你,什么叫自己的地方?什么叫外地人?——这两天的口号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怎么老桀骜不驯,和社会格格不入?”
梅云淳也乐了一下,他最服老大,瞬间又翻冷笑,说:“老大,这件事你可别‘和稀泥’,老四被人打得这么惨,你们就算不管,我一个人也要找那王八蛋!”
钟岳阳带笑看着他们的表情。
陈重皱眉摇头说:“谁说不管了——老四家老爷子出面,要你管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很刚猛?——别忙上添乱了!”
我意料之中的感动,为这份友情。
陈重指着宁倩对梅云淳笑说:“你要闹事,听听人家公安系统的意见嘛——何况你那还是黑社会性质的。”
梅云淳讪讪的笑,他见所有的女孩子基本都没辙。
宁倩一直很沉静,似乎倒成了局外人,今天是旁听来的。虽然大家都清楚,这几天我的两件大事的善后,她是最大的功臣。
她手揣兜里在静静的听,没留神议论焦点一下落在她身上,脸立刻红了,她有些慌乱的笑,摆摆双手说:“不管我的事,警察会处理的,你们老朋友之间说的那些内部暗号,我没听见,也听不懂。”
陈重微笑看了我一眼,说:“老弟,你这位朋友可是帮了大忙啊。”
梅云淳很内向的笑说:“哦,她就是上次你说那个能干的妹妹。”
宁倩鼓起眼睛说:“什么妹妹,我是他姐姐!”
钟岳阳闪亮的眼睛一扫大家,呵呵笑着说:“干脆我们出去吧?——他这会儿精力很差,我们出去讨论。小宁,你一个人给他解释解释那些情况。”
小马说:“老大,我们也出去?”
我说:“嗯,好吧,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老大,你们叫他陈哥就行了。”
梅云淳啧啧连声,笑着对陈重说:“你听见没?谁才是黑社会?老四他收了一帮人了!”
钟岳阳很诧异的望了我一眼,呵呵笑说:“那我们应该是什么辈分了?”
陈重皱眉微笑说:“行了行了——你们快把病房闹翻了,我们出去聊聊,留宁倩一个就行了。”
我忽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对宁倩,我在想:大恩不言谢,如果不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从来不想欠别人人情,一不留神却欠了这么大一笔人情。怎么还?她不要钱也不需要我提拔,我能怎么样?
宁倩也瞅着我的模样,终于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怎么一下就从生龙活虎成了偎灶猫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有点困——我在想,该怎么谢你呢!”
宁倩有些难得的腼腆,说:“谢什么?谁看见了都会帮忙的。”
空气又有些沉闷,我们一时无话可说。
我咳嗽一声问:“那件事怎么处理的呢?”我尽量口气轻柔,希望能在语气里揉和进我的谢意。
宁倩抱着手臂斜靠在对面那张空床侧,有些严肃的说:“你先告诉我——你和那个许建伟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哑然,不敢对视她的眼神。
她的大眼睛在眨动,不急不躁,静静等待着我。
我很费劲的告诉她:“他是个误会我抢夺他女朋友的人。”
宁倩有些冷笑,说:“就是那个叫杨雯的女大学生?你很熟悉吧?”
我看了她一眼,看不出她的任何心情,我后背的汗水才干,这会居然又湿了。我说:“只是认识。”
宁倩说:“反正现在连续两次斗殴,都发生在你和许建伟身上,这次他诬告你蓄意报复,用铁垃圾筒袭击他,幸好他有朋友在附近,他属于防卫性质的,而且,他是到医院来看朋友和复查身体,你说你来看亲人,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住院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话锋却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我的额头也开始冒汗,抓住被子的手不自禁的握紧了。
我说:“你当时在场,看见他的人在用铁棍打我,他不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
宁倩瞅我一眼,笑笑说:“不只我看见了,林叔叔——呵,就是送你来的那个驾驶员,他也在场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警察,在记录你的口供?”
我轻松下来,说:“我哪有紧张?我只是生气那人太无耻。”我嗓子忽然干涩,我借势咳嗽不止。
宁倩帮我倒开水,一边做事一边说:“哦?那你到底是不是和他在抢女朋友呢?”
她没有看我,我却觉得她的大眼睛正凝视着我。
那回答真是痛苦的抉择。
我决定反客为主,我说:“你觉得如果是你,会在我和许建伟中间选择谁做男朋友?”
她怔住了,惊讶的盯着我笑了笑,最后扁扁嘴说:“那个叫杨雯的,可能会选那个姓许的做老公,选你做情人。我吗?好像没什么选的资格吧?”
我极度苦恼,没想到这话题绕来绕去都在杨雯、许建伟和我身上。
我望着天花板叹气,闭上了眼,心里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