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逆天之行。
    火符之力比凡火更胜，顷刻间烧遍了半座城。
    事已成定局，灵禅子只是默叹了口气，仿佛无辜百姓们的痛苦与哀嚎都不是自己造成，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悔意。
    “这样也好，至少没有酿成大祸——”
    对他来说，只要方烬明没事，死多少人都算不得大事。
    灵禅子相信，只要不是火符直接落在方烬明身上，就算全城被烧，红凌也不会让他被烧死。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方拾年指着若无其事的灵禅子，面容扭曲，心中大是诧异。
    他见惯了灵禅子治病救人，始终坚信灵禅子本性是善良的，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无意中害死那么多人后，仍毫不在意。
    “万事皆有定数，既然天意要他们受苦受难，我也没有办法——”
    似乎是悲天悯人的表情刺激到拾年，他的力量开始不稳定，额间象征天眼的标志不再清晰，若隐若现。
    方拾年缓缓合上双目，昏倒在街边，被道上的灰尘弄脏了衣角。
    可灵禅子看得出，他只是一时间难以驾驭这样强大的力量，才禁不住晕厥。
    正当他想要将拾年扶起，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阵眩晕。
    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使用术法，探知自己体内的变化，哪怕因此而燃烧更多生命力。
    神识探进身体，依稀记得自己所中蛊术，应是‘感同身受’。
    难怪他见到拾年做事不周，总会很不满意，难怪他见拾年似是委屈，总会下意识呵护。
    原以为给自己下蛊的会是星然，可方才见到方拾年恐怖的实力，灵禅子的想法动摇了。
    唉，认命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其实，除了保护那个人，他从不对某件事情特别执着的。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儿，一同晕倒在已经无人问津的街道上。
    与此同时，远在嘉林关的方烬明，心中也猛地抽了一下，他坚持望着城中一片火海，却不让人救火。
    他向来这么大胆，这么轻信自己的直觉。
    秦仕欢劝了半天，口干舌燥，却还没得到方烬明的命令，不敢私自叫人救火。
    “陛下？”
    他终于发现方烬明目光涣散，似乎是想什么事情入了神，根本没有听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哦，传朕的命令，暂不救火！违令者杀无赦——”
    一句‘杀无赦’，轻飘飘落在众人耳中，虽是说的轻巧，却直叫人不敢违抗。
    方烬明执着地望着嘉林关下，跳跃的目光显然在寻找着什么。
    随着一件不起眼的瓦房轰然坍塌，终于被他找到异状，那是一个深陷火堆却淡然自若的红衣少年。
    他在火堆中轻移着脚步，身影翩然，动作轻盈，向自己的方向轻轻靠近。
    抬起头时，四目相触，红凌对着方烬明笑。
    他是收到灵禅子的命令，向方烬明示好，却被误认为纵火的妖魅。
    “红衣，与火同色，留你不得……”方烬明喃喃自语着，转身命令道：“来人，拿弓箭来！”
    方烬明向来重武轻文，时常叫人备在身边一把弯弓，一套箭矢，每次出手时必然箭无虚发，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记得还听欧阳暮宇说过，鬼魅神通不小，却是怕着享尽世间极致荣华的王者之血。
    与灵禅子不约而同的动作，在旁人一片惊呼之中，方烬明也是狠狠咬破自己的左手手腕，将血滴在箭尖，还不知痛似的均匀的往上涂着。
    紧接着，拉弓，瞄准，射箭，这串动作一气呵成。
    红凌被这一箭穿透胸膛时，还在欢喜的想着：这个人类的眼睛很漂亮，其实来保护他不算个苦差事。
    下一秒，他便惊惧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消散着，终于在变得透明之前化为狐身。
    红凌拖着六条长长的尾巴倒在一片火红中，满眼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分不清哪里是火，哪里又是自己的鲜血。
    随着时间的流逝，红凌的灵力逐渐被王者之血镇住，失去护体的作用。
    感受到的火的温度越来越高，他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灵山狐族寄予厚望的一代狐王之子，无声无息陨落在人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中。
    传说中，凡是得道的灵物离世，上天都会降下雨露以示悲悯，这其实是真的。
    红凌道行不浅，当时雨下得很大，此乃灵雨，火符所放之火，亦是灵火。
    唯有灵水克灵火，若是真如秦仕欢所言泼水救火，反倒无用。
    方烬明杀害红凌之举，阴错阳差救活了全城百姓。
    当雨停的时候，空气中传来烧焦的肉味，幸存的百姓才发现火堆中的六尾灵狐。
    不知是哪个因为瘟疫来袭，数日来食不果腹，饿极了的，带头吃起了狐狸肉。
    在那一天，所有得了瘟疫的，吃过红凌的肉都会病好，没吃过的，但凡是见过红凌一眼，也都精神百倍。
    生与死，一念之间，善与恶亦是如此。
    红凌死得安逸，在世间留下了善念，小小一只狐狸竟是治好了满城的瘟疫，连灵禅子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方烬明见到红凌的时候，他已经只余骨架，身上的肉被啃得干干净净。
    心觉有趣，方烬明将这不知名的‘妖魅’供奉在嘉林关中最高峰之巅——云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