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然卷 第三十八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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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年关,宫里宫外皆忙碌起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红灯笼高挂,艳艳窗花遍贴,家家户户忙着屯肉赶集,置备着年货,煞是喜气。这般红火之气倒也带入了宫,宫宫殿殿皆忙扫除,换置新衣新被,彻底地将一年阴郁翻新,好迎个欢喜年。
内务司众人忙得脚不点地,礼部也是赶着上工,一是新年将近,二是今年新诞下的两个皇子和一个皇女熬过序齿,礼部自是要忙着皇嗣的入碟喜宴等事务,加上新年宫里大庆三日的流水宴、官宴、家宴,不比负责内务的职所空闲到哪儿。
尚书苑也因着年关,停了皇子教学,倒是让一心向外的小七好好的疯了把。日日辰时便侯在北苑前,巴巴等着他四哥和梓忻哥哥,作为七皇子的兰敬轩自是乐得陪同。加上同样好玩的新伴——大皇子秦昂,这班皇子贵胄便结结实实地给八大胡同、二十六街来了个大扫荡。
庄文帝虽觉得自己属意的储君有些贪玩,有心整整,却被徳贵妃好言劝着,说小七不过孩子性子,而且才小,不妨宽松着些,还能与兄弟们恭友。庄文帝听后觉着在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秦珅玩去儿了,另一方还觉着自个儿这宫里的都是些贴心地女人,便也念好复宠了这惠和氏了段时日。徳贵妃暗喜,一边做委婉依人状讨好帝君,一边悄悄算计着,怎得能让这七皇子失了势。
七皇子母妃这里不可谓不急,着人探听到上面那位对小七放任的态度,明面上还得奉承着,抹泪感谢陛下恩典,安底下不知绞碎了几块上好帕子,更是在心里将惠和氏的祖上八代问候了个遍。又恨这儿子不争气,眼瞅着要不再生一个,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去弄些好吃食来,好让自个儿端去以敬孝慕,顺便捕获圣心。
除夕夜,庄文帝带领后宫佳丽、皇子皇女入席,膳房首领内侍奉上汤品对盒,寓意成双成对、吉祥如意,再行转宴,帝君坐回之后,便摆开酒宴,五路四十品精致官品被一路侍从婢女抬上。在丹升大东乐声中,庄文帝立起举杯进第一盏酒,既无贤君、女娣,自然由品级最高的徳贵妃带后妃起敬,说开福吉言,再由妃子按序接次置酒。
接下来便是皇子们表现的时候了,一众野心勃勃的皇子自是摩拳擦掌,在庄文帝随侍张大总管一声尖亮高亢的请令下,由大皇子带头献上了祝福语。一波又一波的,或是吉祥如意的祝语,或是文辞邹邹的赏诗,无不倾尽了皇子们的心血,当然还有掏空了他们荷包,毕竟他们一边要提防自个儿阴损的兄弟背后捅刀子,一边还要费尽心思讨帝君欢心,自是没有这些功夫去咬文嚼字,这些琐事自是交给自己的幕府心腹,或是花大钱到外面秘密采买诗篇贺词。
不过向来自诩“天下第一才子”的六皇子秦砜自是不屑兄弟这些作弊行端,绞尽脑汁,花费几旬才做出一首令自个儿满意的诗作,轮到他,自是满腹自信地站出,颇有架势地行了礼,便清开嗓,将得意之作炫耀: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念罢,秦砜自为得意地向在座众人一举杯,抄左袖遮挡,将杯中清酒一口倒尽,再很有模样地一甩袖。洋洋颇乐,为了今日家宴,秦砜可是自个儿练了很久了,一颦一笑,一手一足,皆要做到十全。
庄文帝见这儿子很有文人儒雅,又不乏天家气派,很是欣赏,于是大手一挥,六皇子的小私库进账良多。却是实在地恶心到了一旁的兄弟们,大皇子举起酒假喝一口,用礼服的马蹄袖当住自个儿笑得抽搐到变了形的脸;二皇子面上不动声色,藏在桌下的左手却是将衣角拧得直皱巴;三皇子大大地给了个讥笑,这总是个不知收敛的主儿;四皇子小小别过头去,与一旁的五皇子偷着乐;七皇子还是那副不知世事的样子,他只是纯粹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拿着小肉手悄悄揉揉小肚腩。
七皇子年纪尚小,只说了几句奶声奶气的吉祥话,便惹得庄文帝大笑不已,直觉得这小七怎么看怎么惹人爱。让一边只两岁之差,却待遇全然不同的秦砜不平地握起拳头,小小嫉妒。
接着,便是正式开宴,庄文帝与妃嫔子女文雅用膳,不时问答两句平日的功课或生活,倒还真有些平常人父子家宴的氛围。一时气氛正佳,众贵人也贪杯了几许,年岁尚小的秦砜很快便有些熏醉了,竟直直地走向前列的四皇子。
还有些清醒的皇子看此,便放下手边美味珍馐,翘起腿来等着上戏。
秦砜有些步伐不稳,踉跄地走近自己四哥,这边四皇子秦越也不得不提起警惕,提防着这兄弟放冷箭,毕竟大家关系可没好到会相互执酒。秦砜终是走到秦越面前,举起酒杯,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四哥!今日怎没得见你那美人?!”
众皇子不禁侧目,还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虽是家宴,但也有不少外臣在场,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宫闱私密宣之于口,就连向来胆大妄为的三皇子秦策都不得不小小佩服下。不少帝君亲和的臣子虽坐在外桌,可耳朵时时关注着主桌上的动态,现下忽的让自个儿听到这样的后宫隐私,不由后怕,怎的自个儿当初就兴高采烈地应了呢,自个儿这会儿多多余啊。不过也暗自咋舌,想不到常年不堪作为的四皇子竟是这么的饥色的主。
秦越鼻子都快气歪了,虽知这老六不安好心,但也不带这样污蔑人的吧,要让父君朝臣落下这么个映像,那位子还有自个儿啥事啊。连忙陈清,举杯道:“六弟说笑了,四哥还未分府,怎会有这般心思。请勿妄言。”
秦砜不以为意,一挥手道:“喝!哥哥想哪儿去了,弟弟是看你身旁形影不离的墨侍读不再,不免好奇罢了。瞧哥哥说的,弟弟怎会是那么不懂礼的人!”
众皇子腹诽,你哪儿懂礼了,一介侍读怎可能与皇贵同席,你脑子被驴蹬了吧。另一旁的嫔妃捂笑,瞧,这就是那小家子气里爬出的东西,一点儿不识体统,奴才就是奴才,便是按上龙角那也是不成气候。几位有子嗣的妃子,则是暗自观望,本瞧着这六皇子地位不高,可耐不住人文采好,还挺得帝心的,闹不好也是个不小的威胁,这下众妃子心落到肚里去了,想着不过如此。当然,也有防患于未然的人在其中。
秦越真不想与这弟弟多话,可止不住人多嘴,嚷嚷着让梓忻出来再较高下,感情是对上次亭林赋诗败北的耿耿在怀。这一闹,边让到臣子桌席上闲聊以示慰问的庄文帝觉晓了,过来一问才知道,这小六要和人墨相的幼子比才学呢。又听自个儿的儿子很是夸奖,想也大过年的,便着人到北暖阁把墨梓忻招来参宴。
墨梓忻起先得到恩赏还莫名其妙的,一道宴上,被六皇子拉着作诗,这才明了,看来这六皇子还真和自个人过不去。向庄文帝请礼,向众位妃子请安,朝各皇子作揖,把礼数做尽了,这才正面直视秦砜。又看着庄文帝心情不错,还帮着六皇子起哄,墨梓忻只好临时磨枪上阵。
听闻了六皇子秦砜先前所做,墨梓忻稍作片刻思考,才缓缓道:“回陛下,各位娘娘和诸位殿下,先前六殿下所做气势辉煌,纵观博览,梓忻不才,怕是不及。不过,梓忻见宫外街巷繁荣、百姓安居,倒是有些想法,在此献丑了。”又是一揖,深呼一气方吟:
“迈街相约看花市,却倚骑楼似画廊;束立盆栽成列队,草株木本斗芬芳。通宵灯火人如织,一派歌声喜欲狂,正是今年风景美,千红万紫报春光。”
诵完又奉手一鞠,退到四皇子秦越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做声。
“好,好好好!哈哈——”庄文帝拍手称道,心想不愧是墨相的儿子,这般文采博长,帝心大悦,觉着自己真是千古一君啊,朝中人才济济,后备迭出,真是功盖五世。庄文帝心情一好,自是大笔赏赐,大度地不计较秦砜的君前失仪,还赏了墨梓忻上席之格。
其余一干妃子皇子私下怎的计较不算,反正庄文帝这个家宴是过得甚为畅体舒心。
*(六皇子秦砜的那首诗摘自明朝诗人,叶颙,原名为《已酉新正》。)
*(墨梓忻的诗赋抄自林伯渠的《春节看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