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然卷 第九章 过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0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休息了阵儿,墨梓忻慢慢转醒。见他醒了,一旁看书的秦越忙放下书卷,让侍人端上已温好的药。
梓忻见到黑乎乎的汤药,眉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可还是被侯在身旁的秦越逮到这一细微的神情,有些好笑:“卿,莫不是,怕苦?”
梓忻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就是怕苦,不行么!可还嘴硬,故作正紧:“忆苦思甜乃人之本性。”
(喂喂,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秦越第一次见到如此强词夺理的回答,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映像中这类书生气重的人不都该斯文达理么,反正绝没这么,这么……秦越一时语顿,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虽只不过见了两次面,但打心眼儿里秦越便觉得这般模样不符合眼前的人儿,潜意识里便认为墨梓忻更合白衣翩翩、乘风欲去、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样儿。
“咳咳”秦越发现自己与这人相处后,发呆的次数愈发的多了,“小煜子,去内府局领些蜜饯来。”
“诺。”小煜子领了主子的令,躬身退去,这是除蓝凌(之前去请太医的侍卫)外,惟二从未因秦越不受宠而冷落他的下人。
秦越让人将药放在暖炉上,等小煜子把蜜饯拿来后再端给墨梓忻。吩咐完这些,秦越看着墨梓忻,斟酌再三。
“四殿下,梓忻脸上有何不妥么?”被盯得发毛,墨梓忻只好开口询问,总觉得这四殿下老喜欢看着自己游神,难道自己就这么容易让人走神么,梓忻有些郁闷。
“咳咳,是景阳失礼了。”秦越发现自己又一次发呆了,及时回神。
“四殿下,是否身体异样,今日怎的总是干咳,莫不是……是否需下人传太医诊治?”叫你让我跪这么久,梓忻心想,偏要与你找不痛快。
“咳,……”秦越有些尴尬,又想到墨梓忻说的,连忙止住假咳,“卿多虑,景阳并无大碍,倒是卿,方才太医说道卿这体质欠佳是邪寒入侵未及时诊治的后症,需细细疗养……”
听着秦越的话,梓忻眼神逐渐暗淡下来,在淡淡的中药味儿里,回忆起过往。
说起这病,还是额娘去世后不久落下的。记得自己是从那时起才看清世间冷暖,道破人情世故,从懵懂小儿昼夜间长大,也从此失了期待被爱的力量。
——四年前——
“额娘,额娘,您怎么了,额娘~~”六岁多的小梓忻推推还在睡懒觉的娘亲,“额娘羞羞,这么大了还睡懒觉觉~~”奶声奶气地与娘亲玩闹的梓忻,不知世事。
身边的婢仆都哭红了眼,不断的抽泣声搅得梓忻心神惶惶,又用力推了推娘亲:“额娘,他们好烦啊,您快起来把他们赶出去嘛~~”
才豆蔻年华的秀儿见状,上来抱住小少爷,哭得上不来气:“少爷,呜呜,少爷,夫人,夫人走了,少爷,请少爷节哀,呜呜……”
小梓忻眨巴眨巴墨玉般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没啊,额娘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这时奉嫡母之命来送侧夫人行的婢女正巧到门口,见这般热闹,本就不喜白氏与自己主子夺夫的翠儿“好心”开口道:“小公子,您那‘好’额娘去了,便是死了,回不来了!”
“你!”秀儿气得都顾不上哭了,起身质问道:“胡说什么,没大没小的东西,竟敢如此说道夫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罢了就冲上去要与翠儿动手。
“怎的啦,许人做就不许人说道了,你主子做的好事儿,整个儿庆晏城谁人不知?!非要插足嫡夫人与老爷,难怪落得这个下场,这是自找的……”翠儿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与秀儿回嘴,话还没说完便被秀儿一个大耳刮子将脸扇到一边,“你!好你个月秀,我和你拼了!”
两个丫鬟撕缠到一起,一旁早看不顺眼的两方下人也加入之中,谁也没注意到小小的人影从门口闪出。
小梓忻踉踉跄跄地跑出门,他才不信,那个坏翠儿骗他,额娘才没有死呢,他要去找爹爹,让爹爹惩罚她。
梓忻想到墨雨寒常呆的书房找爹爹,跑过前面的殇莲亭便是了。正好九岁的墨子谦路经此处,本想当做没看见那个女人生的弟弟,却是梓忻眼尖,瞧见了子谦哥哥。
“哥哥,子谦哥哥,等等我啊~~”梓忻加快脚步,终于赶上了哥哥,一把拉住子谦的宽袖,嘟着小嘴:“哥哥,翠儿欺负我~~”虽然这个哥哥平日总对自己不耐烦,但梓忻还是很喜欢跟着哥哥的,这许是孩子的特性吧。
墨子谦皱眉,平时这弟弟就爱粘着自己,甩都甩不掉,真是麻烦。
“哥哥,他们骗我”,见子谦哥哥不理自己,梓忻有扯扯哥哥的袖口,鼓着张包子脸委屈道:“他们骗我说额娘死了,哥哥,哥哥,你和我去找爹爹,让爹爹教训他们……”
墨子谦甩开小梓忻的手,不耐烦道:“他们没说错,你额娘是死了,你别缠着我!”这时子谦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是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不在了的高兴,一方面又觉得这弟弟可怜,这会儿还被这家伙缠着,头都大了。
梓忻看着有些陌生的哥哥,有些害怕,怕自己不抓住些什么,有些东西便再也回不来了,于是又一次抓住哥哥的袖子,死死抓住。
墨子谦正烦着,见这弟弟又抓上自己,挥手想甩掉他的小手,却怎么也甩不开,子谦顿时火了,用尽全力拍开小梓忻的手,又猛地一推:“离我远点儿!”
谁知用力过猛,刚下过雪的地正滑,小梓忻没站稳,可巧儿池边的围栏正整修,墨子谦一低头便看不见人了,只听“噗通”一声,就听路过的婢女尖叫:“有人落水啦!”害怕得不知所以的子谦还没回过神,脚便自觉带着自己往回逃了,回去后墨子谦大病了一场。
后面的事墨梓忻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醒来已是额娘去世后六天了,听身边哭哭啼啼的秀儿讲:自己落水后路过的仆人将自己救起,本想找大夫医治,可大少爷这时也病了,老爷忙着找御医看哥哥的病,自然将自己落下了。秀儿无法,只好托人找民间大夫现看看,可外面的人又进不来,只好将小少爷的症状告与大夫,再开方买药,却迟迟退不了烧,这一烧便是三日。幸而命大,硬熬过三日等大少爷病缓了,求老爷请御医过来诊断了,才侥幸捡回了这条命。秀儿说,当时御医说再晚一日,自己便要烧傻了。自己问额娘呢?秀儿曰:小少爷治病后,又隔几日,才迟迟下葬。
等病愈,自己便去宗堂给额娘磕头,却不见其牌位。去请父亲将额娘的灵位移入宗堂,却被以“商女贱婢不得入宗”为由狠狠拒了。
墨梓忻苦笑,从那时才看清了自己这些所谓父兄亲血的真实面目,也从那日起,自己发誓绝不为他人流一滴泪,自己的所有泪水在娘亲去世时便已尽数埋葬了。
秦越瞧着眼前的人儿波澜不禁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想也是,作为不受宠的庶子,日子亦不会不自己好到哪儿去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秦越此刻下定决心,从今往后,把他当做兄弟、挚友,好好待他。
却不知,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