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后宫女官的枣红色襦裙，浅然看着模糊的铜镜中，那隐约可见的身影，什么时候自己也褪去了少女的颜色了，那长长垂落的少女发髻，转而被简单而庄重的妇人发式所取代，依旧是淡妆而已，却早已不再是清丽与粉红，而变成了素雅大方。
    “从今天起，我便是掌管这储秀宫的侍中，这里大大小小的事物，我不会一一亲自过问，不过，这后宫重在和字，成为皇上的妃子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要记住，耍心眼或许能够明哲保身，但一旦没了皇上，你们……无论爬得多高，都毫无意义，也不过就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所以，你们都记清楚了，莫要被我发现你们耍什么花样，即使你们谁有朝一日当了妃，当了后，也是一样。”
    看着储秀宫的小姑娘们，浅然嘴上说着警告之语，心里却有些憋笑，这些个，可都还是小孩子，又哪里懂什么斗争？最大的，也不过九岁，也真是难为了祺王，找来这么些幼小灵动的小姑娘，生怕闻恪没了玩伴，长大了想到要权力？呵，若他知道，闻恪早在窥视那权力了，又会作何感想？
    冷笑，浅然此刻的表情，显然是吓到了那些个被教养的小姑娘，抖抖索索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当浅然注意到这些，心里有些汗颜，收了收冷意，露出了还算是温和清婉的模样，扫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姑娘们。
    突然，眼神定格在了最右边的身着浅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她正定定地盯着浅然，愣神地模样，面对浅然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好像是没有意识到浅然审查式的眼神，闪过神，反而是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两片飞霞在小脸上一闪而过。
    有趣的姑娘。浅然笑了笑，没有上前去说什么，而是转身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作为未来的妃嫔，相应的学识，音律，女红，夫纲，一样都不能少，以后，我每个月头，都要有所考核，不合格的人，我自有惩罚。”
    “是……”
    刚出了储秀宫，便见若叶站在门口，看到浅然出来，迎上去，笑：“浅然姑娘，你竟然会答应进宫？我以为，你会跟昱王回去。”
    “本来是……不过，也差不多……”浅然笑着，思忖着缓缓道，若叶有些不解，可看着浅然一副不必多问的模样，又开不了口了，浅然，越看越像是她的小姐，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话语，动作，都十分神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坚信着，若真是小姐，她一定会告诉自己……
    “怎么了？”浅然扬了扬眉，瞧着若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
    “啊？……啊，没事！”若叶猛然摇了摇头，大声道，转而，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羞愧地抿了抿唇，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蓝色襦裙布都给揉出了深深的褶皱，注意到这个细节，浅然低笑，若叶一紧张，手就会使劲揉裙摆，她的裙子，没有哪一件是少了这褶皱的，多少年，倒也不曾变过，心中有些暖。
    伸手拍了拍若叶的肩膀，“你我倒也有缘，你侍候皇上，我教管嫔妃，如此倒也不错，实话说，我着实是不喜宫廷的，只是碍于圣旨，只好暂时留下罢了，倒是你，是准备一辈子做一个宫女么？”试探地问道，浅然心想，若是若叶也想要离开，到时便告诉她真相，带着她，一同走……可是，浅然也了解，若叶的话……只怕会……
    “是，奴婢是心甘情愿的，能够侍奉皇上一辈子，是若叶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浅然姑娘有所不知，若叶……若叶无论喜不喜欢皇宫，都发誓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同生同死，否则，若叶心有愧。”
    “……”若叶……
    “啊，瞧我都说了什么了！”若叶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题，连连拍额头，道：“浅然姑娘，是这样的，祺王殿下想跟你单独谈谈，请您速速前去。”
    “哦，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了。”心里淡笑，早知道会找我，倒是不曾想祺王比自己想象的要沉不住气，这才两天，就召唤我过去了。
    被太监领进了宫，浅然站在房前深吸一口气，仔细确认了自己的神情未有不妥，整了整衣衫，轻轻敲门。
    “何人？”屋内传来低沉而威严的询问声。
    “祺王殿下，是奴婢，浅然。”
    “进来。”
    推开门，闻白依旧是一身正装，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让人看不透的眼看着浅然，唇线紧紧抿着，脸色有些偏苍白，却掩不住他的英气。
    “祺王殿下，”浅然行礼道，“请问祺王殿下寻奴婢来，是有何事么？”
    “倒也并非大事，”闻白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浅然，并没有责怪她自行起立的动作，道，“时隔五年再回皇宫，可还习惯？”
    从问候开始？
    “回祺王殿下，没什么习惯不习惯，浅然如今，到了哪里，都是要过下去的。”
    “……看你不太情愿？”闻白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让浅然不太舒服，全身的警惕都一下子打开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闻白，“非也，浅然既然无异议，便是心甘情愿，只不过，说不上习不习惯，不过，浅然还得多谢祺王细心，这采思殿过了这么多年，还跟五年前一模一样，您安排浅然住回采思殿，实在是用心良苦。”
    “不客气，浅然姑娘是皇弟的贵人，你满意，自然是好的。”闻白依旧无视了浅然字里行间的嘲讽之意，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顺着浅然的字面意思好不客气地接下了浅然的“感激”。
    “其实，请你来这儿，只是想要问问，你对本王挑选的那些个秀女，有何评价，或者，你准备怎么教养？”
    这句问得，貌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却是有欠礼数，按礼数，这秀女，其实还轮不到王爷管理，就算是闻白是摄政王，后宫之事，始终是独立与政事的……
    “这个嘛，奴婢看了，都是些有才又有貌的女子，若是好好教，长大了定是贤淑大家之女。”浅然轻笑，“至于奴婢怎么教，请恕奴婢不可奉告，若是您不信奴婢，则大可撤了奴婢的职位，奴婢绝无怨言。”
    “你在威胁本王？你明知道皇上非要你做教养宫女不可。”闻白眯起眼睛，低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看不清闻白究竟想要干什么，浅然不敢太过放肆，却也不肯松口，“祺王殿下莫要恼，您不妨观察奴婢一个月，一月之后，再见成效。若那些个姑娘们确实有所进展，还请祺王不要再为难奴婢，过问奴婢的工作，若毫无成效，奴婢随祺王殿下处置，要撤要罚，都随君意，可好？”
    一如既往的，浅然喜欢用实际来说理，只是说，那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信服的，更何况，是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闻白，想要今后的日子好过些，还是用这种方法，避免麻烦来得好。
    “没问题。”出乎意料的果断，闻白没有多少犹豫便点头同意，就好像早就料到了浅然会这么说似的，如此爽快，倒是让浅然有些不安了，她仔细观察闻白的脸色，却始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莫要多想了……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先告辞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闻白有所回应，抬头，只见他背对着自己，也许是在想什么事情。
    心想大概是没什么要说的了，浅然悄无声息地动了动身子，转身要走。
    “等等，”刚一脚踏出门槛，便被猛然叫住了，一下子让浅然心里打了个嗝愣。
    “还有何事么？祺王殿下？”
    “……浅然姑娘，请你记住，即使你已经不是虞兮，你的身份，终究是不能跟皇弟呆在一起的，若是以后不想要后悔，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这是本王，给你的忠告。”
    “……多谢祺王殿下提点，浅然，会记在心上的。”记在心上……呵呵，若是因闻白一句话，便放弃了，那我又何必在之前思忖良久？后悔什么的，早在决定的时候，就不再放在心上了……要么就不要，要么，就坚持到底，呵呵，闻霜若是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只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那个……笨蛋。
    回到采思殿，浅然，坐在床上，有些疲乏了，扫视屋内，一切装潢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动，尽管如此，却是干净得很，虽然少了点人气，却也不至于荒废。也不知道，这是否是闻白的吩咐，还是若叶……
    偌大一个宫殿给一个宫女住，即使是大宫女，那也是逾矩的，可只因浅然是昱王的女人的身份太过出名，倒也没有一个人有所异议。只是，少了些伺候的人，呵呵，虽是不需要，但这么打一个屋子，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当真是冷清。
    “浅然姑姑在么？”正当浅然还在回想感慨，只听见屋外传来小女孩儿稚嫩的喊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