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精良的马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价值千金的名驹。驾车的一个青衣小童，明眸皓齿，两个浅浅的笑涡时隐时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嘀咕噜噜地转来转去。
    这样的一辆马车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是众人瞩目的对象，更不要提在真炀了。
    真炀是什么地方？
    易守难攻，四通八达，鱼龙混杂，而且还山高皇帝远。
    这样的一个地方，自然就是混迹江湖的人最喜欢的地方。
    或者，就是“江湖”这两个抽象的字的具体化。
    武林大会就要到了。这个原本应该很小的镇子聚集了比往常更多的人。比起京城里的脂粉飘香，华贵长衫，这里更多见的是怪异的衣着，有些隐隐还有异域的味道。
    ——当然，穿着不正常的人手边总会有同样不是很正常的道具。比如两只大铜锤或者一把大剪刀。
    也可能有人直接就扛着狼牙棒就来了。
    “狼牙棒？这种东西不是战场上比较吃香么？”芷茗嘟嘟囔囔地看着路边一个扛着狼牙棒招摇过市的家伙。一只手松垮垮地扯着马车的缰绳。
    一路摇摇晃晃游山玩水，终于到了真炀。
    不过却没有一点到达目的地的兴奋感。
    芷茗真心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不论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空气里飘着的油腻的肥肠面的味道。
    ——公子应该也不喜欢吧。他本来就应该是闲坐在桃花林里的人，这种喧闹的尘世生活无论怎么想都跟公子搭不上关系……
    “公子啊。”心里那么想着，芷茗还是轻轻敲一敲马车门。“我们住哪里呢？”
    其实一路上想招揽他们的店家不在少数。
    这么奢华的马车，这么讲究的衣着，想说他们没钱那人铁定眼睛有问题。
    但是芷茗看不上眼。
    而且他单方面肯定既然自己看不上眼那公子一定也看不上眼。
    “随便哪里吧。”车厢里传来无欢清淡的声音。“真炀铺子的掌柜是谁？”
    “公孙渔。”芷茗很快地回答，一面将马车停在一家看上去还算考究的客栈前。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早就有店小二笑脸迎了上来。将芷茗引到后院。
    “住店。”芷茗从马车上跳下来，一面说着一面暗暗将一大锭银子塞到小二手里。抬手指着二楼拐角处一间临街的客房。“我要那间屋子。——空着么？”
    “空着，空着！”攥着手里的银子，店小二眉开眼笑。“您稍等，这就给您收拾出来！”
    “好，弄好之后就不用过来说了。我半个时辰之后自己上去。”芷茗操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世故口气说。
    “好好。”店小二连连答应着下去了。
    看着店小二离开了，芷茗这才将马车帘子掀开。
    无欢斜斜地靠坐在里面，两缕鬓发懒散地散落在双肩上。芷茗甫一掀开帘子，突然间的强光让他忍不住稍微皱了下眉。
    “已经到了？”适应了阳光，无欢坐起来。“我好想记得真炀铺子里的帐有些日子不明白了。”
    “放心吧，公孙渔不会知道公子已经到了真炀的。”芷茗眨眼。其实公孙渔根本没见过无欢，也没见过芷茗。或者说江湖上见过秦楚本尊的本来也就没几个人。只要他们不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还是小心点好。”无欢点头。
    **
    芷茗选的这间屋子很好。
    宽敞，明亮，舒服，而且，从窗户里斜看过去，就是秦楚坊的大门。
    看着穿着各种衣服操着各种口音的人在铺子大门进进出出，无欢摇着折扇：“芷茗，这个位置，是你故意选的吧？”
    “我只是猜测公子需要这么一个好的视角，就用了一点小手段，弄到了这件屋子。”芷茗大大方方地说。
    “什么时候学会揣摩别人心思了。”无欢淡淡地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进步很大啊。”
    “哪有。”芷茗嘻嘻笑着。“那是公子你教的好的。”
    无欢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继续伏在窗棂上看秦楚坊。
    秦楚坊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一间铺子存在的时间越长，出现的问题就越多。就像一个国家，领土太多了，就要时时提防会不会有哪一个领主自立为王。
    在真炀，说起公孙渔，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孙渔是谁？是秦楚坊的大掌柜啊！
    其实真炀秦楚坊一直是公孙家把持。公孙家的财大气粗那是大家有目共睹。据说还把持过好几届武林盟主的推选。公孙渔就更了不得了，据说上一次武林大会有人不满意公孙家操纵盟主推选，然后反对者一夜之间全部销声匿迹。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说过真炀秦楚坊的一句不是。
    ——或者大家都在等秦楚的意思。如果人家大老板都不在意，别人就更不用在意了是不是？若是大老板也看公孙家不顺眼，那就好办了……
    但是秦楚真的没什么反应。
    因为无欢压根也没想过要怎样。在他看来，秦楚坊的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因为成为秦楚本来也不是他的意思。所以公孙家一家独大也随他去吧，井水不犯河水就得了。
    但是真炀秦楚坊有半年的帐都没有交上来。
    已经不是做假账或者少交，而是压根就不交。
    “听说，真炀的铺子还想改名字，是不是？”无欢似是无意地问。
    “是。”芷茗没别的爱好，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听到公子有要对公孙渔下手的意思登时就来了精神。
    “准备改叫什么？”无欢继续问。好像还很感兴趣的样子。
    “呃，听说是准备叫真炀坊。”芷茗挠头。
    “唔，这个名字不怎么样。”无欢很认真地说。“既然要改，就全都改了算了。怎么还单单留下一个‘坊’字。”
    “我也不知道……哎呀不是说这个。”芷茗扭过头啐了一口。“公子啊，人家可是要把你的东西就这么拿走了啊，您现在应该着急气愤，不应该还帮着人家想名字啊！”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无欢浅呷一口茶，站起身。“走吧。”
    “嗳？去哪？”这下轮到芷茗愣住了。
    “半年的帐，我总得要回来。京城那边的铺子赔了不少，就在这儿赚回来吧。”无欢说着就慢慢向外面走去。“况且，好久没有赌了，有点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