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不敢睁眼，因为外面的光正透进屋里来，太亮了些，睁眼之后也只看到一个轮廓，站在自己床边，很高，像一座挺拔的塔…啊等等——
    “小心！”
    几乎和她的尖叫同时，段若恒很淡然地转身，胳膊肘狠狠地撞上了身后那人的脸——没办法，这就是身高优势，谁让那家伙猫着腰靠近，脑袋正好和段若恒的胳膊一边高——白宁目瞪口呆地看着段若恒迅速抬手，利索地在被撞傻的人脖子上一切，又是“扑通”一声，第三个人也倒了。
    “有三个人啊……”白宁惊魂未定。
    “嗯，刚才那个是外头把风的，看到情形不对就进来了。”段若恒回头看了一眼，半开的门外是白亮的天光，“应该只有这三个。”
    白宁刚要下地，结果往地上一看，又差点叫出来——她的脚几乎踩上其中一个家伙的脸，看来刚刚他倒下的时候，确实离自己很近。
    段若恒蹲下了身，在他们身上摸了几下，很快搜出他们的手机来，扔给白宁：“把电池拔了，卡拿出来。”
    “嗯！”
    听到这么积极的回应，段若恒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拿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脸色还是惨白的，眼睛却已经放出光来，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得救了。
    他以为她会就这样跑出去，边哭边喊，拿着手机打电话求救。那样的话，他是不会阻拦的，至于她之后的命运会怎样，他也不再关心了。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她非常听话而利落地把三个手机的电池都抠了出来，卡也拔了，一并捧到段若恒面前，那表情几乎是在说：“主人，然后？”
    段若恒站了起来：“先拿着，我们走。”
    ……
    他为这个事件设想了很多个结局，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生活实在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一杯白开水，半路被截，被追杀，遇到车祸之类的是电影里的情节，事实上是，他们俩优哉游哉地坐着地铁，往她家的方向赶，而她的家人正在出门接她的路上。地铁站里卖袜子的小贩依旧满头大汗，喊着“发票发票”的假证大嫂依旧抱着小孩。地铁里依旧是人挤人、人挨人，满身怪异香水的大妈和站着吃煎饼果子的小伙依旧和往日一样多。
    他们被上上下下的人流挤到了车厢间没有坐席的角落里，只在头上有扶手可以抓够，以段若恒的身高几乎不需要抬手，但是白宁却根本够不着，试了几下就放弃了。又是一个换乘车站，地铁停下，一大群人涌进来，几乎是最后一个人刚把脚后跟带进车厢里，车门就关闭了，地铁立刻开动，好多人还没站稳，稀里哗啦倾倒一片。白宁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段若恒的胳膊，后者也没有反对。地铁稳稳地行驶着，两个人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一个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漆黑的隧道，另一个困得几乎要闭上眼睛。
    不是神经太大条缺乏紧张感，而是这样的气氛，让人实在紧张不起来。
    “下一站，牡丹园，thenextstationis……”
    白宁猛然清醒过来：“到了！”
    段若恒被她抓得微微有些痛：“自己知道哪个口出吧。”
    “嗯，B出口，和爸爸说好了。”白宁抬起头，用仰视的角度看着他，有些紧张地笑了，“一起吗？”
    “没必要吧。”
    “啊，也是…不对，你这么辛苦，去我家里坐一坐吧！”
    正说话间，地铁已经进站，漆黑的隧道变成了到处是灯和广告牌的车站。段若恒不怎么温柔地拉起了她的胳膊，带着她挤到了门口：“自己下去，动作快点，找不到你爸爸的话，用电话卡打给他，我刚才给你的那个。”
    “嗯……”
    地铁停了下来，门打开。白宁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段若恒一把推出门外：“去吧。”
    这一站人不算少，白宁在向外走的人流中几次想要停下回头，都失败了，只在车门再一次关上之后，才得以站到人少的地方，向段若恒拼命挥手。
    车开了。
    他一个人站在车上，许久，还是茫茫然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完全忘记了那个女孩，忘记了去想之后要怎么应付那些人，恍惚觉得是要去接薛子逍，那家伙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他自己又找不到路……
    列车在隧道中转弯，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胡思乱想被打断，现实重新回到眼前。段若恒只觉得，心口重重地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