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翼尘诧异地掠他一眼，见他笑意春风般飘渺和煦，心头竟有种微凉的感觉，“如果救的话，西部的慕容幽煌定然不会罢休，届时掉转枪头，一场恶战难以避免。”
    “慕容幽煌？可是与天下第一庄窃药山庄少庄主东篱夙夜剑法齐名，具有一剑斩乾坤之称的慕容幽煌？”君墨寒似乎被什么惊到，手上青筋突起，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凌翼尘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在君墨寒手上一拂，叹道：“正是，此人虽是西戍国主慕容驰的第四子，却是大统之位继承人中呼声最高的，慕容幽煌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智勇双全，为达目的，从来不计较后果。朱木葵正是因为在战场上对阵他的冥夜军，才输得一败涂地。若与此人为敌，我龙威军胜算难测。”
    君墨寒突然一抿唇，笑道：“如此，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定不能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缓缓虚眯起眼睛，俊眸中，几分酒意，几分迷离，如清雾笼泻，迢迢不辨深浅。
    凌翼尘也早有此意，如今得到他的默允，便不再有所顾忌，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出：“朱木葵为了表示投靠我军的诚意，曾纳来投名状，说在慕容幽煌的背后，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不然，身为次子的他，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神秘力量？”君墨寒淡淡皱眉，似乎也未曾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缓缓将酒杯放到案上，凌翼尘知他此刻正在思考，不便打扰，只默默斟了酒，静立一旁。
    许久，君墨寒勾唇谑笑，一字一顿，“蓄-势-待-发。”然，眼中冷锋如刃，洞人肺腑，连久经沙场的凌翼尘都要侧目避其锋芒。
    “皇上，此举非同小可，还请三思。说完，凌翼尘的眼底掠过极轻淡的精光。
    “时不待我。”一举案上的金樽玉盏，君墨寒仰头一口饮尽，堪堪隐去眼底的杀意。十几年的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他虽然坐在最高处，听着八方谏言，却不能执行自己的意念，只能用沉默来维护自己身为天子的尊严，一个忍字他练到炉火纯青，眼下机会难得，已无需再多的时间考虑。
    见状，凌翼尘知道多说无益，大步踏出帐外，纵声长啸：“众将听令，全军整顿，即日返朝。”
    帐外，军士们听到这气吞山河的声音，纷纷拔剑附和，铿锵撞击，火光中，竟似群魔乱舞。
    那冲天的杀气，连鬼神都要忌惮三分，龙之军威，不容小觑。
    天阙三百二十一年，天子病危，后继无人，诸王伺机而起，集三路兵力包围了整个天鉴王都，群臣纷纷投鼠忌器，独翼王率领龙威军浴血奋战，誓死保卫王都，历经月余，才终于以七万兵力挫败诸王集结的十八万大军。
    从此，龙威军之名声震关内关外。据说，当年跟随翼王的军士，即使披荆带血，挑筋断骨，也无一人后退投降。
    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如若武昌帝未逝，四国恐怕早已大统。
    君墨寒自案中站起，任身后之人为自己披上外袍，浅棕色的眸子被深墨般的黑夜吞噬。帐内温暖如春，帐外冰封雪茫，似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主子，眼下我们应早点回宫，免得被太后的人发现。”
    “九夜，朕过往是不是太温柔了？”君墨寒卷帘看着夜色中翻飞的黄沙，脸上淡笑如旧，慵懒中透着隐约的杀戮，雪白狐裘曳地，似一抹从容的云迹。
    七夜扫了一眼地上的伏尸，究竟是怎样的小心翼翼的绸缪，才能如此步步为赢。眉心不留痕迹地一紧，英俊的少年猛然拔剑出鞘，往地上一插，斜身跪倒，语气严肃：“主子确实很温柔。”
    君墨寒挑眉，脸上尽是随意，“或许，朕确实应该好好扮演一下天子的角色。”
    闻言，九夜露出激动的神色，天下恐怕再也没有像他家主子一样做傀儡做的这般惬意的了，可是作为身旁人，自然便要忧他之所忧，行他之所不行。
    看着七夜一副随时愿意为他去死的架势，君墨寒眼中悠悠转过笑意，到底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中军帐内，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烛光中轻轻漾漾，令原本容颜有些刚毅的男子脸上透出胭脂般的柔美。
    凌翼尘惊问：“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却见对方脸色微变，急忙抢身上去扶她：“你受伤了？”
    白衣女子蹙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微微闭目，强忍下喉间一股异样的腥甜，语出淡漠：“没事，不小心中毒而已。我已经吃过解药，只是余毒未清，偶尔会绞痛。”
    凌翼尘握紧拳头，转头问道：“是谁？这世上能伤你的人不多。”
    能伤她的人确实不多，但凤尾这种毒已在江湖中消失多年，突然出现在一个青年手中，未免太过奇怪，白衣女子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摇了摇头，问道：“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
    凌翼尘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便是指君墨寒，略有迟疑，道：“他是皇兄惟一的血脉，也是天阙真正的主人，无论如何，我都没有理由不帮他。”
    “你既然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愿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眸中掠过一抹繁复的光泽，白衣女子甩袖一挥，击落帐中烛台。
    凌翼尘眼前顿时涌进大片的黑暗，待他追出帐外，白色的衣袂掠过微风，已渐渐融进漠北昏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