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烽火言出必行。
    冬日清晨，天都还是黑的，翠蜉蝣才从被窝里钻出来，越君便来敲他的门。
    “越君起得真早。”翠蜉蝣打着哈欠来开门。
    越烽火无言摇头。
    “不是我起得早，是你贪睡。”他弯起眼睛笑笑，随即敛去笑意，“走吧，去皇陵。”
    翠蜉蝣眯起眼睛，“越君说到做到，佩服。”
    越烽火苦笑不语。
    …………
    皇陵在月都东郊，临水而立。因陵园所在地势低于河床，借着迷蒙天色，远远看去，好像建在波涛之中。
    可惜，翠蜉蝣看不见。
    “你跟紧我。”越烽火一手拉着翠蜉蝣的马缰，一手拉着自己的马缰，慢慢往前走。
    太阳逐渐升起，微弱的阳光洒在水面，伴着河面雾气蒸腾。
    翠蜉蝣可以味道水的味道，杉木的味道，不少枯草的味道，还有些飘渺虚无的香料味；他能听见水声，树叶沙沙声，但除了坐下的马蹄声，没有其他动物的声音。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马停下来。
    马蹄声没了，他能听见的只有水声风声。
    “还是来晚了。”越烽火遗憾道。
    “什么？”翠蜉蝣不解。
    越烽火拉拉马缰，两匹马儿打着响鼻，转头往回走。
    “皇陵，只有亥时到天亮之前这段时间可以进出。天亮后皇陵会被日光水纹隐去，而且夏日河水涨入，冬季毒雾遮眼，皆是有去无回。”
    “歹毒的设计。”翠蜉蝣皱眉，“如此，不是想去祭拜也要等到夜间？”
    “……”越烽火犹豫一阵，缓道，“月笙君主，从不祭拜先人。”
    翠蜉蝣微愣，“什么意思。”
    越烽火半闭着眼，有些哽咽：“传说，当初皇陵地宫建造是一个犬戎工匠负责。那个工匠妒恨月笙皇室财帛多比犬戎，于是寻找皇陵地穴时，他刻意找到这个地方，让人白天进不来。皇陵建造好后，工匠又在墓里墓外设了很多机关消息，白天大部分休闭，晚上全部启动。皇陵入夜，便只能进，不能出。”
    翠蜉蝣眯起眼睛：“你……老月王下葬时，是不是你父亲抬的棺？”
    “你怎么知道？！”越烽火大惊。
    翠蜉蝣扯出个笑：“你心率加快，呼吸急促，声音里满是悲伤痛苦。显然那皇陵没给你什么好回忆。再听你如此形容，我只能这么猜想。”
    越烽火默然。
    翠蜉蝣拍拍他的肩，道：“既然皇陵有去无回，你为何还带我来。”
    “因为我知道出路！”越烽火双拳紧握，神色痛苦：“那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皇陵后方的泥沼里有个空洞，只要憋气一刻钟，就可以从那进出。当时我对父亲说，父亲不信。后来我通过暗道进去，却发现父亲已经自尽在墓门旁！若我早到一刻，父亲便不会死，若我当初坚持代替父亲去抬棺，他也不会落得陪葬的下场！”
    越烽火神情激动，哽咽着，痛苦显然无以复加。翠蜉蝣无奈，却也没法安慰。
    他没经历过相似的事，做不到感同身受，自然，安慰无从谈起。
    待到心神平定，越烽火敛去激动，缓道：“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今天是迟了，今夜子时过后，我会再来找你。”
    翠蜉蝣沉默，半晌，他转头面向越烽火：“如果我是你，我会恨月王，无论哪个我都恨。”
    真挚神情，并非掺假。
    越烽火定定看他，笑得惨然：“我的确恨。不止月王，我恨整个月族，更恨我自己。”
    “那你为何……？”翠蜉蝣大惑不解。
    越烽火还是笑，不过笑容带着真挚：“不知道。也许是某个禽兽太傻，总在我耳边重复那些蠢话。我听得头晕，久而久之就忘记去恨他。”
    翠蜉蝣微愣，半晌，愕然道：“那头禽兽也会说情话？！我还以为他只会勾心斗角捉弄人！”
    越烽火笑出声，旋即转头看翠蜉蝣，“其实我一早就想说了，你总骂他是禽兽，你可是他亲弟弟。”
    隐晦之意不言而喻。
    翠蜉蝣呆住，反应过来便是一脸痛心疾首：“你居然反咬我一口！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再说我怎么可能是禽兽，我分明是被禽兽的那个！啊……”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翠蜉蝣马上噤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啊哈，”越烽火挑眉，“被禽兽的那个？”
    翠蜉蝣恨恨扭头，耳朵尖红得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