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桥本龙一的神情立马一阵惊讶和错愕，缓了一下，他将门完全打开来，并且语气也明显柔和了许多：“请进来说吧。”
    进到屋内，桥本龙一领着我们，穿过厅堂，径直来到后院。院内栽满着个矮叶大的景观树，且被十字形的砖道整齐地划分成四块，路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圆木桌和几把软椅，一盏明亮的灯，则自头顶上方支出的天棚垂落下来，而若是再配上远方疏云漫卷的夜空作背景，眼前的一切无不令人备感宁静和安逸。
    这里显然是桥本龙一会客的地方，在礼貌地做手势请我们落座后，他才开口问道：“请告诉我，张君出什么事了？”
    “老师他……”肖本奇这时不由地望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无需隐瞒什么，毕竟让桥本龙一知道得越清楚，得到的回报则很可能便是越准确的分析和判断，对事情也无疑更加有利。
    于是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内，肖本奇就把张伦凯从荷兰归国后的大致情况重新描述了一遍，我注意到，在这其间，桥本龙一几乎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听得极为仔细和认真，而且中途也没有任何打断或是提问。
    待肖本奇完全讲完后，桥本龙一不动声色地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两口后，他突然重重叹息了一声，道了句：“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见他只是发表感叹而再未说其他，我和肖本奇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由我道：“桥本先生，我们此次前来找您，就是希望……”
    哪知话没说完，桥本便扬起手来止住了我：“你们的意图自然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想了解张君在荷兰时的一些情况，不过在此之前，我先问一句，张君在回国后的这段时日里，你们可曾听他提及过鲍尔森这个名字吗？”
    “没有。”肖本奇沉思回想了一会儿，然后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我当然也不知鲍尔森何许人也，或是跟张伦凯有何关系，想必其中的缘由，得听桥本龙一继续往下说了。但他却奇怪地未作任何表态，只是又吸了几口，把剩下的烟蒂摁灭后，竟苦笑了一声，道：“我最后一次见到张君，也是在这个地方，原本以为是难得的聚面，谁想到结局却不欢而散。”
    我和肖本奇这时不自觉地面面相觑了一眼，显然两人对桥本的话并不十分理解，不过桥本龙一很快又接着讲了下去：“其实和张君相遇，也纯属意外。他来荷兰，我事先毫不知情，只是有天碰巧在同一餐厅用餐，才发现彼此。不过当时的他好像时间紧迫，只是要走了我的地址，说是有时间再聚。过了两天，他果真前来此地登门拜访，而自那之后，我俩便再没谋面，也没有联系，今天要不是你们来，我甚至都不知他已经归国这么长时间了。”
    “那么，你是否还记得见到张先生的具体日期呢？”我连忙追问道。
    桥本略微想了想，便很明确地报出一个日期，我听完心中不禁一动，因此这个日期正是在那关键的两个星期之内，也即是说，若张伦凯按原计划回国，与桥本的见面就不会发生了。这时，我不由地对张伦凯和桥本说过什么感到好奇，是以问说：“刚才你时候与张先生不欢而散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是有着十多年友谊的挚友么？”
    “难道朋友之间就不能有不同意见吗？”桥本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说：“不过那次也的确闹得很不愉快，张君几乎是拂袖而去，连招呼都没打，跟他相识这么多年来，在我的印象中，绝对是不曾有过的。”
    “所谓的不同意见，莫非是指老师与你之间，产生了学术上的分歧？”肖本奇这时问道。
    “是。”桥本点了点头，承认道：“简而言之，是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学术观点，并试图得到我的赞同和支持。但事实上，我不仅不能够认同，相反还要纠正他的错误思想，最后很遗憾，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并且导致了关系的裂痕。”
    桥本龙一的这番话显然让肖本奇感到有些不解，他带着略微疑惑的口气问道：“桥本先生，请恕我直言，近些年来，全球各地的权威级学术研讨会老师几乎不曾缺席，而且每次之后，他总要自我总结和归纳，力求完美，可以说，老师的观点赢是和国际上最先进的理念保持同步的，难道……”
    肖本奇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他是在怀疑，桥本龙一自己固步自封，跟不上先进的步伐了。后者望了肖本奇一眼，然后脸色陡然之间变得异常严肃和凝重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像是组织好恰当的语言后，才道：“那种观点，绝不可能是什么世界最先进理念，而是彻底的极端思维，根本就是会引起人类社会口诛笔伐，一片哗然的可怕禁忌。更不客气点说，甚至能完全颠覆生命的延续和进程。”
    桥本龙一所用的语气和措词之严厉，不光让肖本奇一阵瞠目结舌，就连我这个非专业人士都不禁有些震动，究竟张伦凯提出了什么样的观点，竟能用可怕和颠覆这类字眼来形容？
    不过桥本龙一显然不愿细说，顿了一下，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当然，我并不相信那种观点是张君创造出来的，我也曾追问过观点的来源，但他始终回避不谈，这不禁让人十分困惑，由此我怀疑，张君是受了什么人的误导，才迷失了方向。因为凭我对其的了解程度，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莫非，就是你之前所提到的那个鲍尔森？”我这时突然一怔，联想到了什么。
    不料桥本龙一看了我一眼，做了个未置可否的表情，然后说：“张君在与我谈话期间，曾很不经意地两次提及过这个名字，而且当时他眼神中的那种神采奕奕，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要知道，张君在业内的地位不低，能让他表现出崇敬态度的人物已是不多，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那么这个鲍尔森，显然就是影响张君观点的人，或者退一步讲，起码也是知晓并赞同着那种观点。不过现在看来，除了张君自己之外，恐怕没人会知道鲍尔森究竟是谁了。”
    “我的确不曾在老师嘴里听过这个名字，回国后的前两天，老师十分沉默寡言精神恍惚，之后便开始词不达意，神志不清，几乎根本没有说他在荷兰经历的任何事情。而且我在整理他的资料和杂物期间，也未发现过相关的记载。”肖本奇急忙又重申了一遍。
    而我在沉思了片刻后，也跟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既然张伦凯方面难以有所突破，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从这个鲍尔森入手？只要找到了这个人，事情岂不变得容易得多么？”
    “若如你说的那般简单，我可真要恭喜你了。”桥本哼了一声，接我的话头，道：“据我对欧洲医学界的了解，并没有哪位脑科权威或是专家叫作鲍尔森的。当然，我不否认，这个人物非常关键，但前提至少得是，鲍尔森这个人当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