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郎心如铁 番外:郎心如铁 十四、绝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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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孝伯来到御书房,叫了声皇上,武帝却没有听见,依旧默默地站在窗台前,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孝伯惊讶地看到他素来沉毅自持的皇上,背对着他的身影说不出的孤苦落寞。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叹,武帝回过身来,见到孝伯,慢慢地开口道:“他怎么样了?”
孤灯影暗,却依然能清楚的看到这位国君的神色凄绝,眼中犹有泪光。孝伯心中叹道,这十几年的风刀霜剑的政权争斗,接连不断的生死危局,都没有使这位刚毅的少年天子掉过一滴泪,诉过一声苦。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再强大的内心也有不为人知的软弱。
孝伯只好把云舟的情况又重复了一遍。
武帝静静听完,没有说一个字,走到座位上坐下,脸色疲惫之至,半晌才道:“孝伯,去把齐王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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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坐下,等待着着齐王的到来。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场兄弟之间的对话将会异常艰难。
不多时,宇文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默默走进来,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武帝起身,伸手扶起他,示意落座。
待两人坐下,武帝开口便道:“齐王,这就是你不惜性命也要力保的人吗?”
宇文宪低头道:“皇上恕罪!臣实在不知。”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又当如何?”武帝的声音渐严厉。
“我——皇兄,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武帝忽的站起来,“你来教教我如何处置他?你知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样过来的?我每晚不得安眠,夜夜见到大哥和三哥惨死的面容,他们怎样哀嚎着让我给他们报仇!……”
“陛下,整件事宇文护才是主谋!云儿他年少无知,受人摆布——”
武帝一拍桌子,怒道:“五弟,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居然为一个血亲仇敌求情?是的,你没有亲见,你不会痛苦,但我呢?两个哥哥在我怀中含恨而终,叫我如何忘记?惨死的灵魂如何安息?只有用仇人的血来祭奠!”
宇文宪眼前是武帝又怒又痛的表情,心中忽然闪过一幅景象——白天在树林里,武帝看着云舟时那种眼神——不可思议的关切和忧心,当时已经掠过一丝异样的思绪,如果不是后来得知云舟就是迦夜,那么……
此刻,忧惧的痛楚使他有些失去理智,有些话明知不该说,但一直如鲠在喉,这时便脱口而出:“皇兄,你非要将他置于死地,到底是恨,还是——怨?”
武帝一怔,冷笑,“这又有什么分别?”
宇文宪嘲讽一笑,“当然不同,恨因仇而生,而怨——则因情而起,尤其是情之所至却求之不得,则怨意深种,非得毁而后快!不是吗?皇兄。”
喀嚓一声,武帝手中的茶盏裂成碎片,深深嵌进掌中,鲜血从掌心里渗出,宇文宪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也不敢去看武帝的目光,急忙走出去唤人。
孝伯匆匆而至,忙给武帝包扎伤口。悄悄地望了望两人的神色,很知趣地没有开口,迅速退了出去。
宇文宪垂首静立,等待着武帝勃然大怒。
好一会,没有任何动静,他抬眼看看武帝,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武帝的眼睛如凝冰的深潭。
“好一个年少无知,五弟,也许你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迦夜这名字,”武帝幽幽地开口道,“十年前,那个号称‘夺命无痕’而名动京城、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也许这八年光阴他都是你的云儿。但我只记得他是迦夜。当时,本来是我们请他来对付宇文护的,谁料他竟然背叛我们,出卖了我们整个计划,于是宇文护就设下圈套,那一夜宫廷喋血,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三哥闵帝死在眼前!你不知不到迦夜那场戏做得有多好?是的,他的确不是主谋,但他这个帮凶是多么成功地完成了宇文护的血局!”
武帝激动难抑,终于说不下去了,紧紧闭上眼睛,惨痛的画面鲜明如昨昔,他喃喃自语,“叫我如何忘记?无辜惨死的灵魂如何安息?不——只有用仇人的血来祭奠!”
静默了一会,武帝又继续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是云嫣的弟弟?怪不得云嫣从来不提这个弟弟,怪不得迦夜要半夜潜入宫祭奠亡姐,他们骗了我十年!”
宇文宪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云舟总是满怀忧惧,一提到武帝就胆颤心惊,他根本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宇文宪没有再说话,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轼兄之仇他又如何不恨?只是一想到云儿在自己眼前死去,便心神俱催,痛不欲生。
终于,他不顾一切地再次跪倒,头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也不发一语。
半晌,听到武帝冷哼了一声,“你跪我干嘛?你心中还有我这兄长吗?”
“皇兄在上,宪自知失言,愿一死谢罪!”宇文宪从容不迫地抬眸迎视武帝的目光。
“够了!”武帝怒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真叫一个情字冲昏脑袋,他宇文护就是想利用云儿让我们兄弟反目,互相残杀,你还真遂了他的意!”
这话如醍醐灌顶,宇文宪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羞愧不已,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武帝摇头叹息,伸手去拉他,“你起来说话,大敌当前,咱们还有很多要紧的事商量。我总觉得,宇文护能洞悉我们的每一步,莫非我们身边真的有他的人?”
“皇兄,难道你还在怀疑——”
武帝瞟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把所有罪算到他头上。我是怀疑——”
说着,转身从书案后面取来一件白衣,宇文宪狐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很久,忽然惊喜地说道:“皇上,这绝不是云儿的!”
武帝瞪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也没说这是他的。这是今天孝伯在丛林边找到的。”
“如果云舟没有说谎,那么今天,密林里就真的有另一个白衣人。”
“程雪衣?”
武帝不置可否。
“可是,程雪衣的父亲是建州太守程书翰,手握重兵。”宇文宪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正是这样,我才担心!”武帝面露忧色,“为什么我们处处受制于宇文护?就因为我们无法掌握军权!”
“难道我们不能找个借口将他从大冢宰的位置上踢走?据我所知,柱国大将军里面很多人对他不满,尤其是上次邙山大败之后。”
“不满是一回事,但真正要请他们联手,他们未必愿意冒这个险,他们也会权衡利弊,归根到底,我们又能给他们什么利益?”
宇文宪一时无语,又听到武帝叹息着道:“五弟,你现在该明白我这十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是举步维艰,风刀霜剑!”
宇文宪想到在蜀中的逍遥日子,更感到无地自容,真切地握住兄长的手道:“哥哥,是我错了,原谅我!”
武帝笑了,反手拍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何来这虚套之言!”又敛容道:“眼下最关键的是查一查程雪衣父子的底细!”
宇文宪踌躇了一下,只好道:“皇兄,此事交给小弟去办吧!”
“如此甚好,有劳五弟!”
停了一会,再无话,齐王于是起身拜别武帝,正要离去,武帝又叫住他,走到他面前,深深地凝视他,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五弟,我答应过云妃,我不会伤害他。”
“……皇上,你答应放过他——是吗?”
武帝看到他眼中忽然闪现的光彩,心中一阵酸楚。
“是的,我会放过他,不再追究他的过去。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从此永远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