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苍茫大地主沉浮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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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金秋十月,地处北国的北周展现出别样的风情,层林尽染、叠翠流金,正是一年中最丰饶最妩媚的时节。
    这是一座略显朴素的院落,一位年轻男子从书房中走出来,站在回廊的尽头欣赏早秋的明丽景致。清早的阳光分外明亮,慷慨地把细碎的金子洒遍每个角落,照亮了沉寂已久的空气,在年轻男子脸上勾勒出优雅而刚毅的轮廓。云霞明灭,浮光溢彩,他的嘴角浮现一道优美的弧线。
    府中的总管事前来禀报:“郎君,宁都公求见!”
    “大哥来了!”年轻男子快步前去相迎。
    迎面走来的男子年纪稍长,儒雅俊秀,身长玉立,正是宁都公、宇文泰的大公子宇文毓。
    “这么好的天气,也只有你四弟才耐得住呆着家里,在做什么?钻研《礼记》还是苦读兵法啊?”
    “大哥见笑了!小弟素来喜静,没事不爱到外面凑热闹。况且当下外面风大雨大的,安坐家中,随意闲读,不过自得其乐罢了!”
    “就你这沉稳的性子,怪不得阿爷如此看重。不过今天,你不能不去。皇帝陛下请我们兄弟去静枫林狩猎,现在就去。你现在快去换身衣服。”
    “好,我这就去。”
    宇文毓望着弟弟的背影,不禁想起阿爷宇文泰对弟弟的评价,“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弟弟素不多言,但每每一开口就说到点子上。刚才寥寥数语,便轻轻勾勒了当下剑拔弩张的局势。而且,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沉得住气,少年老成,有点令人捉摸不透。
    从小到大,宇文泰的多个儿子,长子宇文毓和次子宇文觉人们注目的焦点,前者是第一个儿子,而且宇文毓俊雅灵秀,文采风流,在崇尚美男子文化的当时确实确实得天独厚;二次子宇文觉则是子凭母贵,其母是北魏公主,是宇文泰的正妻,以嫡子的身份继承宇文泰的爵位,直至后来被宇文护推上皇位。
    宇文毓与宇文渊自小关系亲密,总觉得弟弟的沉稳内敛性格中有一种难能可贵的素质,正是自己身上所缺乏的。虽然庶出的身世使他离皇位继承权遥不可及,但宇文毓深知,宇文渊是先帝最为看重的儿子,常对人说:“成吾志者,此儿也。”十二岁时就被封为辅城郡公。甚至嫡子宇文觉也没有过这般殊荣。
    兄弟们骑着马,并肩向郊外走去。一路上凉风清爽,微带寒意。穿过一片密林,视野忽而开阔起来,面前出现了一块广阔的草原,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宇文渊想起,正是一年前,这里举行了一场骑射比赛。比赛是大国师宇文泰发起的,凡是宇文氏家族的男孩子,十二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都得参与。
    与其说是一次比赛,不如说是一场家族的聚会,也是宇文泰向世人展示宇文氏一族人丁兴旺、人才济济的机会。
    那是第一次,宇文渊第一次意识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有如此的众多,他们都有那么多相同的特质:浓眉大眼、丰神俊逸。平日很少机会见到的族兄族弟欢聚一堂,小男孩们很快就打成一片,年轻人则在人海里寻找儿时打架的伙伴。待到激烈紧张的比赛开始,他们彼此发现,时光荏苒之际,昔日调皮捣蛋的毛头小子如今个个能文能武,身手不凡。
    当时的欢歌笑语犹在耳畔,如今此时此地,荒草萋萋,茫茫空寂,父亲宇文泰已经离开他们快一年了。这一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从前在父亲羽翼下无忧无虑的雏鸟被突变的命运推至浪尖风口,只好努力以稚嫩的双肩面对变化莫测的时局,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能肩负起家国大业的重担。
    长安城郊,香枫林外,静水河边,秋风流转,秋光也撩人。
    贵族子弟最喜爱的狩猎比武进行得正欢。新近登基的北周闵帝宇文觉正和宁都公宇文毓和辅城公宇文渊追逐着一只罕有的银狐。那小东西实在是漂亮,通体雪白,银光闪烁,一双晶莹灵活的眼睛似通人性。此刻,这可怜的小动物正左躲右闪,以避开马蹄的践踏,还要防备四面八方的冷箭。
    正是少年心性,三兄弟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儿时代。宇文渊看到大哥宇文觉全神贯注地追击着猎物,刚毅的脸紧绷着,平日黯淡的眼睛发出炙人的光芒,宇文渊知道,大哥此刻鲜卑祖先的血液在体内咆哮,正如同自己也心神激荡。他不由得深深叹息,这一位曾经刚强果敢、心高气傲的北周国君在登基的一年来,形同傀儡,郁郁不得志,唯有把一场狩猎游戏当作战场,发泄自己的不满。
    宇文渊这样一分神,那漂亮的银狐已经成了宇文觉的囊中物。
    “看来,我当这个皇帝还是有点好处的啊,今年连小弟都不跟我争了!小弟,过去好几年骑射大赛的桂冠都是你囊中物,今日怎地如此谦让?”
    “皇兄新君,自有神佑,小弟如何争得过。”宇文渊淡然笑道。
    宇文觉闻言,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神佑?我身边没有神,倒有一妖,只是暂时还没有撕破人的脸面。”宇文渊心一紧,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宇文护的眼目,又听到宇文觉说:“趁这妖还没有成形,我要把他打个灰飞烟灭。”宇文渊正要答话。一名内廷侍卫飞奔而至:“陛下,柱国公大司马恭请陛下回宫,有国事商讨。”
    宇文觉不满地撇了下嘴,嘴里讽刺地说:“朝廷大事大司马素来自有明断,我资历尚浅,能给出什么意见。今日难与和兄弟们一聚,别打扰了咱们的雅兴!”
    宇文渊连忙附在宇文觉耳边轻声劝道:“皇兄,如今朝野上下都等着看着新皇和权臣的好戏,万不可意气用事。”
    宇文觉性虽高傲刚烈,但非顽固之人,于是略一点头,把怀中的银狐往宇文渊处一抛,宇文渊接住了,向他投了一个会心眼神。宇文觉转身离去,回过头对两兄弟说:“你们哥俩继续玩,别让我扫了大家的兴!”
    宇文渊望着大哥的身影飞驰而去,一股熟悉的寒意又一次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宇文毓走近宇文渊渊的身旁,幽幽地说:“到底是谁想坐这个皇位?宇文护自己想当,就去当好了。哼!还要掩人耳目,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替皇兄不值!”
    宇文渊叹了一声:“权臣当道,又有多少幼主能真正享国!”
    宇文毓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皇兄的心思,他想趁着宇文护的势力还没覆盖到关中,以我们兄弟联手,悄悄地把他给铲除灭掉。否则迟早他都会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而我们的尸骨就是他的垫脚石。”
    宇文渊听了眉头紧锁:“我们杀了他倒不难,但是,大哥,你能杀尽他的党羽吗?你能铲除他背后的势力吗?朝廷实权和十二柱国大军的兵权权都在他手上。而我们手上有什么?”渊顿了顿,抬头望向苍茫的天际,“何况,先父尽了毕生的精力,平定七胡之乱,割据之争,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安定局面,他一定不希望我们的北周再经受这样的折腾。”
    宇文毓闻言也无话可说,低下头沉默不语。宇文渊看着大哥失落的样子,不忍地安慰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将来总会有机会的,况且,权倾朝野是一回事,他宇文护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坐到皇位上去!皇兄处处受制于人,是无计可施的。但我们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暗中进行的。你想,宇文护谋权夺位之前蓄谋了多少年,勾结了多少势力、培植了多少党羽才能一举达到目的。现在我们什么都都没有,只凭一时之勇,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那依四弟所见,我们现在该从何下手呢?”
    宇文渊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会,握住兄长的手,缓慢而清晰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皇兄的性命,保住我们兄弟的性命,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我明白,四弟,你从来是看得更深也看得更远。我们就姑且当一回越王勾践。”宇文渊紧紧握住大哥的手,“你见皇兄机会比我多,劝他凡事小心点,记住我们对生杀予夺的权利都在宇文护手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宇文毓重重地点头,然后转身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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