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孤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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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萧逸铭都无事可干,他不想出门,段墨胤也明讲今日要清净不需要保镖陪同,所以他很清闲。
    吃完中膳便进房从午时睡到申时,醒来那会儿太阳已达西山,随便整理下睡乱的发髻和衣裳准备到后院坐坐。途中有侍女唤他吃饭,他让对方转告义母说自己不饿。
    坐在凉亭里看深秋时节满园泛黄的植物,心感一年欣荣即将逝去。树上枯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最终纷纷掉枝,在半空飘扬盘桓一阵才降落于地,为庭院铺上层薄薄的叶毯……
    貌似好几年没静心欣赏风景了,不懂自己怎突发兴致来做这么无聊的事,只晓得内心某种渴盼在驱使。背靠亭柱,轻闭眼帘聆听落叶簌簌磨擦发出的细微声音,意外地使大脑变得白茫茫,空旷的感觉很舒服。
    片刻后,萧逸铭听见了敲瓶声,时而又变成瓶子划擦地表的声音,断断续续扰人安宁……
    静处被破坏,烦躁的他便要去制止罪魁祸首的愚蠢。但当他找到假山后制造噪音的人和满地的酒罐子时却顿时哑了,须臾,皱眉质问——
    “你又喝酒呢?”
    席坐于地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吓,发现是萧逸铭就挑高了眼角:“酒是厨房里囤的,本来想喝但我没喝。”细白的手指滚动着瓶子,瓶内装载的酒液在颠簸中发出晃荡撞击的动静。
    “昨天没疯够?是不是真叫人送几车来给你过瘾?”眯细眼睛,萧逸铭再次肯定少年是个脑思维偏离常规的傻儿。
    “你发火干嘛?现在在家,我喝死也赖不到你头上。眼不见为净,你避远点。”段墨胤抿笑,说话间依旧伴随瓷器摩擦石地的声音,那种声音让他神情放松,好比不可缺的精神寄托。
    “不可理喻的东西!”萧逸铭咬牙忍耐着不发作,若非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倒巴不得他多喝点,反正是废物,一醉一辈子不醒都行!
    “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你最近老迁就我,为什么?”段墨胤思索很久始终不太明白理由。
    “神经病!我迁就你?你白日作梦吧。”
    “我这的确不太好使。”段墨胤举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抿嘴笑得愈发真诚,“不过我弄清了一件事。”
    “……”萧逸铭懒得瞧他一眼。
    “你蛮真的。”
    嬉笑的话语瞬间打愣了萧逸铭,他睁大双眼等少年往下说。
    “你性格高傲不屑说谎,特别是你心里讨厌我,说话和行动都会表明讨厌,把对我的任何想法全堆在脸上让我一目了然。以前我恨得你牙痒,如今我很开心。”滚烫的泪珠顺着笑脸滑下,快到让人瞧不清过程。段墨胤並不知自己在哭,所以连眼泪都不擦的继续说着,“……我最讨厌的人居然对我最真,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你做的事说的话没有欺骗……你是唯一没有骗过我的人……”
    安慰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静静听他诉苦。萧逸铭不是喜欢安抚人的主,对于段墨胤,他没立场更无义务去帮扶。从少年的口述他能品出一些内-幕,世上可以让对方发出厌世感言的除了姓钱的屠夫就只剩段孟启了;段墨胤喜欢那个杀猪男早已形成了疯魔执念,而记忆中段墨胤对段孟启的依赖永远像孩子粘乎着长辈,信任和崇拜,视为敬仰的明灯……
    萧逸铭推测着可能性,竟开始同情起以玩耍酒瓶取乐的少年。那次自己失控侵-犯他,他的表现只是自闭和躲避,而现在他宛如另一个陌生个体,冷静、无所谓、以及偶尔的颠狂。
    人要受到哪种刺激才会改变如此彻底?
    萧逸铭觉得自己知道一些,不过太深层的隐晦他不懂也无须懂。事不关他,本该转身离去,可现实他留在了原地,依然静静地望着抚瓶流泪的少年,任光阴无意义的流逝……
    …………………………
    转眼过了十天,段府迎来京城长安的一行客人。这群熟面孔里最位高的是萧凰诗叔公的女儿,换句话说就是段墨胤的外婆。
    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见到久未谋面的亲外孙立即红了眼。她夫早亡就一个女儿,女儿死后留下个幼子。她三番两次想接段墨胤到长安陪伴自己,但段墨胤总不愿离开大哥。两人兄弟情深做长辈岂有分隔之理,而且墨胤每年都去长安探望她与父亲,想想心里宽慰了些。
    “老夫人大驾光临,凰诗已为你设好晚宴。”对待来者,萧凰诗的态度恭敬不失格调。
    “有心了。”老夫人轻轻颌首。萧凰诗身份虽是妾室,但十多年来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生意越做越大,对女儿留下的孩子也尽了母亲的义务,不管心思如何,她对萧凰诗还是挺有好感,没其它长辈那种‘女人不可当家’的腐朽观。
    接风宴一完,思念外孙的老夫人便拉着段墨胤往后花园聊天散步。
    期间除了询问孙子的情况,习惯使然地将话题扯向愿不愿意去长安陪自己住的方面。段墨胤最初的沉默让外婆认为他舍不得这边的一切,开始冒起的那丝期待神采很快消失了。
    “外婆你别不开心嘛。”老还小老还小,点点不乐都会表现在脸上,“既然外婆希望我去,那等您要回长安的时候我就陪你去住段时日。”不久,段墨胤笑着朝外婆说出会令她欣喜若狂的答案……
    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不容易藏心事,才盏茶工夫段墨胤要去长安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邸。
    夜里,少年等外婆睡了才回寝室,在长廊与萧逸铭正对走过,擦肩瞬间萧逸铭停下脚步询问道:“你要走?”
    “是啊。外婆那就她一人,挺孤单的,我该去陪陪她呢。”段墨胤极平淡的语调似乎在谈论别人的事,只有提及外婆才展露出一点温情。
    “你……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五十年……”少年想象着时间不禁长长呼出口气,“段家有二娘、大哥和你,但外婆只剩我了,我得陪她让她开心。”
    “你变了。”萧逸铭不清楚少年讲话时知不知道自个的模样有多超脱,潜意识的认定那表情不合适他。
    “早该变了。生命几十年,从生到死一如既往的人少之又少。我不过变了一次,你已变了两次。”
    “……”
    “中途你讨厌得要命,伤害人也不内疚,但现在竟能替人考虑,脾气也没那么傲了……呵呵。”
    “不需要你来评论。”萧逸铭从不喜欢谁对他品头论足。
    “我从始至终不觉得你坏。”
    “为什么?我常欺负你的。”
    “因为你帮兔子治疗,虽然它最后死了,但你在树边挖坑埋了它。”
    “你知道?”挑挑刚毅的眉毛,萧逸铭很意外小时候刻意隐藏的事被他发现。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你跪得全身发抖都不肯接受我爹白赠的钱,真有骨气……”段墨胤笑谈,完全没看萧逸铭此时的反应——“有骨气的人都不坏。大家都少不更事,笑笑就忘了,我不计较。”
    什么?!这席话对萧逸铭震撼甚大,毕竟听祥伯说是一回事,段墨胤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
    印象里依稀记得卖身藏父那天有双富贵的小锦鞋晃进了自己垂低的眼晴,老实说当时他内心是妒嫉的,有些人生来好命,有些人草革裹尸连下葬的钱也没有;所以当他进入段府就把自己层层防御保护,得到夫人的关爱后更是把性格塑造成完美高傲,来达到他曾经妒嫉过的层次……
    可还是有区别,还是有不同。他没做到预想的完美,他好像伤害了他的恩人之一,不过还没去偿还什么就被原谅了……被原谅了?!
    一阵夜风吹来,唤醒了追忆中的萧逸铭,他的眼眶有些湿润,而长廊上除了他已无谁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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