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第四十九章 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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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不久,花十四就带着东秀来了。我原以为他们会使用拖字诀。
拇指大小的红枣颗颗饱满圆润的沉在杯底,红褐色的茶水上浮浮沉沉的飘着几片椭圆的姜片。我缓缓地在杯沿上方吹了一口气,水面上便晃荡开一圈圈的涟漪,连着那泡的极软的姜片也跟着晃悠了几下。
青黑的胡茬子遍布形状优美的下颌,凌乱的长发只用一根布绳松松的系着。原先光洁的眼角现在忽的冒出来数条细细小小的纹路来。
不过数月,花十四就成了现在的这幅落魄的模样,看来这琼花谷最得宠的少主子的名声倒是有些夸大了。
我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看不出早先那浊世佳公子模样的花十四,复低头喝我的茶去。
倒是东秀坐在轮椅上一脸愤恨的盯着我,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妙妙跟过来本就是为了‘替我出气’的,这会儿一见东秀这样子瞪着我,立马就跳了起来,冲上去就左右开弓在东秀的脸上打了好几巴掌。
“哼,琼花谷的人就这点本事?”妙妙躲开花十四的攻击,一下子跳到花厅南边摆着古董架的架子上坐着晃悠着翠绿罗裙下纤细的小腿来。
看着东秀那肿的高高的,布满了五指印的脸蛋,我忽然觉得今儿的天气真的很好。
花十四在妙妙那儿讨不了好,也没有再纠缠,只是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来,站定。
我抬眸看着他,和他对视了半天。
细长的眸子里印出我的模样来,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日。那时刚好相反,我穿着绣满了樱花的浅蓝色宫装骑在墙头,他在墙下仰头看着我,问‘你是谁’。
“你是谁?”只是如今问这句话的人换成了我。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皱起眉峰来,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腕,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手中的茶盏翻到在膝上,红褐色的茶水瞬间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迹来。妙妙惊呼一声,飞身过来一把推开显然也是不知所措的男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大夫呢,大夫都死哪里去了?!”不愧是突厥的小公主,妙妙生气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我按住她略有些颤抖的手,看着她定定的说:“我没事。”
慌乱的手脚在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妙妙直勾勾的盯着我,似乎在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安心下来。但是还是没有忘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始作俑者。
好听的声音许是因为为了生计奔波而显得有些疲惫沙哑,“对不起。”
雪晴之后的天气看起来好的有些趋于暖春的感觉,上午刚停了雪,下午就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鸟鸣。
厅里摆着的水仙也不甘寂寞的散发着一阵又一阵不容忽视的香气来。
少爷歪在他那个叫做青衣的小厮的腿上,很是悠哉的吃着青衣不时喂来的蜜果子。半睁半开的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虚空,似乎又在看着某一处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花十四,你的目的。”
“凌霄……”
“我可当不起十四少的这一句‘凌霄’,您还是喊我无忧宫主好了。”
花十四的沉着脸,生硬的喊了一声‘无忧宫主’,便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一语不发。妙妙生怕他站在那儿太无聊。笑的有些花枝招展的在花十四的面前晃着,还不时的和我说这是谁,他曾经做过什么丰功伟绩。
这样子,花十四才似乎有些相信我真的‘疯了’,‘忘记’了前事种种。
他的脸上忽然显出忽悲忽喜的神色来,厅里唯一能听到的只剩下他那似乎和哭泣一样喑哑的笑声。
那个骄傲的、神采飞扬的男子,最终被我逼成了这副模样。从前不是生产的大少爷忽然的被一句‘清理门户’赶出家门,只有那个他深爱着的小妾跟随。没有了家族庇护的男人,便是身负武功又能如何?这世上没有功夫最厉害的人,只有比你更厉害的人。更何况他还要护着一个不良于行的妾室。
被赶出琼花谷之后,他所遭受的一切的一切我都知情。
他在被赶出门的那一天就在街上和他素来不屑的小混混对上了。若是平日他断可以将那些下九流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可是为了护着东秀,他只能被动的被那些混混围殴。
再后来,他因是净身出户,除了那一身的衣裳便没有带一个铜子。便是天寒地冻他也只得去住那破庙,后来还被常年居住在那破庙里的乞丐们哄打了出来。
最后,他只得当起了码头那出卖力气的搬运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我的报复。
花十四盘腿坐在地上,脸上变得平静而安详。似乎这时候的他已经又变成了那个月下举杯,笑过花丛的风流郎君。
“你已经忘了是不是?既然由我而起,那便由我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垂着眸子,身边坐着将他当成此生大敌的妙妙。
“我是在半年多之前见到你的,那时候正邪之战将近,而我是作为援军来到无忧宫的。姿容秀美的少女就像上苍宠爱着的孩子一样脸上懵懂而单纯的神情,骑在墙头,寂寞而哀伤的看着头上的天空。”
……
“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之后,很是愤怒,你将一切归于命运。你说你我之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那时你那哀伤而绝望的神情让我忽然的觉得或许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能做的只剩下远远地躲开你,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后来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彩衣节又见到了你,那时候的你脆弱的让我不忍目睹。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哀伤。”
“于你,我只剩下愧疚。可是我没想到你的恨那么的决绝,你的报复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其实我该想到的,在无忧宫的时候,你既可以为了擒住楼不归而不惜以自己为饵。那样对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将那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轻易地揭过。”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恍惚和悲伤,仿佛在做一个遥远而易碎的梦一样。恍惚间伸出的手似乎要抚上我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忽然的惊醒。就像惊慌的,宛如发现了猎人的陷阱一样的小兽一样,惊慌而错愕的缩了回去。
他缓缓地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垂下头去,双手交错的搭在膝盖上,仿佛底下坐着的是名贵而精致的椅子一样,仪态优雅。
他说他不是没有喜欢过我,只是那喜欢在爱情面前微弱的就像放在太阳底下的萤火一样,几不可见。
他说如果我没有做那些事情或许他会抱着对我的愧疚就这么过一辈子,甚至带着那因为愧疚而寝食难安的心情死去,轮回。
“那我对你做了什么呢?”我一脸的好奇、天真的看着他。他看着我的笑容说就是这样的笑容,那个时候的我在无忧宫里的时候笑的就是这幅模样。
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些疲倦,随着他脸上那恍惚而有些懊恼的表情就像是那架子上摆着的带着些裂纹的陶器一样,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我没有想到你竟会和楼不归达成了共识。便是这青城,商贾比起官宦来也是低上不止一等两等的。我琼花谷虽然是武林里百年前的门派,但是立派之本还是经商。不归楼可以说是琼花谷的一大对头。本来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忽然间却处处打压我们琼花谷。便是连朝廷也站到了不归楼的那一边,即使使上银钱也不曾起作用。”
“你莫不是说这是我搞得鬼?”我打断他的话来。
他苦笑一声,径自讲了下去。“我不知道无忧宫和朝廷有什么干系,但是却知道西京里来的大官却是处处维护你。琼花谷原本有向西京发展的意向却被不归楼和朝廷打压的一败涂地,便是连作为立足之本的青城也快要容不下我琼花谷了。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是因为我对不起你,才会累及琼花谷。于是我便成了颗弃子。”
“那你是在怨我?”
“哪里敢呢?”
他即使再说着不敢,但是言语之中分明是怨着的。但是我却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是他先负我的,并不是我对不起他。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即便粗布麻衣却依旧的赏心悦目。他说:“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精力和你斗了,而且我也斗不起,不想斗。请姑娘放过在下吧。”
他深深地做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