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2】暴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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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怀仪不住地踉跄一步,堂下之人从未见其如此失魂。她喟然一叹,最是愤恨难耐,终是一掌击落在桌案之上。片刻静寂,怀仪敛了愠容,合目静思几秒,她薄唇一紧,“朕不能看着大戌倾塌。”
马贤双手一恭,“陛下励精图治,定能反败为胜。”
“这倒是能用句‘烽火连天’来言说了。”怀仪戏谑地自嘲了一句,眉弓紧绷,如同那双鬓不合时宜窜出的两丝白发,想来上古天真论说那女子三七正值肾精鼎盛,看却少女却是阴阳并需,那泛青的双颊似有病态——怀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她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奔波——“分拨三十万军士支援洛阳,下令三军誓死守城。”
洛阳,大戌第一商业中心。
洛阳亡,意味着经济支柱的垮塌,大戌十三朝建立的繁荣盛景毁于一旦,最终归于荒芜。她不要看见那山河满目疮痍,更不要看到兵败破城的那一天,“除非三十万全军覆没,不然,不准退后一步。”
“臣领旨!”怀仪啊怀仪,沉浸在梦中的你,却不知道皇城兵库早已空虚殆尽,南境七城连败,死伤无数——当然,没死成的兵卒,自然轮不到你来支配了。
宋李站在那碑林之前,大戌世代皇室均埋葬于此,包括……戌景后的靖亲王。
伸手覆上那冰凉的大理石,砭骨的寒冷如同金针穿心,直接引发左胸的阵阵痉挛。宋李倒是希望自己就此抽搐而死,踏碎一地枯叶,少年转身:“你怎么来了。”
“呵,对我们这群同僚,你倒是一贯的冷漠。”若风冷冷地顶了回去,少女衣衫之上溅着斑斑血迹,“木槿那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在念叨他的‘李儿’,说什么死了之后就可以与你相见,我倒是想看看他一个人怎么过的黄泉。”
不合时宜的嘲讽招惹了少年杀气凝重的目光,宋李压了压火气,稳着声音问道:“看来你给玲珑剑伤得不轻。”
“哈,你倒是有良心,还关心其我来了!”若风调侃般地笑开了,这一笑倒是引的腰腹之处的伤口撕裂,痛觉冲上天门,少女把持不住竟跌倒在地,“你……怎么不问问我把你姐姐怎么样了?”
宋李面无涟漪:“杀了。”少年背过身去,微颤的双唇拼命地掩饰着哀痛——从他成为郭妃爪牙那一刻开始,伪装着友善的模样去讨好木槿,甚至迎合皇嗣的喜好去涉足龙阳之事,当五岁的自己从窗户外看见宋翊鸢因练功偷懒而被人吊起来鞭笞,宋李便明晓了作为死士的悲哀。
你不再是宋翊鸢的弟弟,你只是宋李;
宋翊鸢是悲是喜,是生是死,从此都与你无关。
天地阴阳纵横,五行颠倒,都只效忠于自己的主子,以宋李的身份,以宋李的性命去履行主子的要求。“六亲不认不是若风教我的么?”他扬唇一笑,在那桃花少年面容之下隐藏的却是不为人知的丑恶经历。
“还是你聪明。”若风咬牙起身,玲珑剑果然认主——本来凭着自己的工夫,对于一个残疾的宋翊鸢绰绰有余,谁料想当金钱镖击中对方要害之时,直行的玲珑剑会剑走急弯,硬是靠着那擦身而过的剑气伤了自己腠理。“不过木槿可就想不到了,你居然还活着。”
她得意地笑了,撕破袖管将腰部捆扎紧绷,“你不想听听慕斐帝下一轮的任务?”
“说。”
“那就是……”若风勉强地一笑,纵使内心有太多的窃喜,如今这般身体都难以支撑许久——但,大戌气数也不久了不是么?想到这里若风就欣喜地挑了挑双眉,“活捉怀仪。”
宋李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木槿逃离皇城的日子里,自己自然是跟着这群人做了一回嗜血狂徒,明中保护新帝平息朝野怒怨,暗则除去了这大戌朝堂之上最为耿直的老势力。脱离娈童角色的宋李虽说牵辄双手数百人命,但听晓这一消息依旧是惊愣了。
若风咧了咧嘴,“你说,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她眯着眼轻笑了两声,俯仰之间,乾坤轮转,慕斐帝派兵重攻洛阳,马贤早已遣散京城主力军队——该死的都死了,该来的也都来了,见风使舵方显时代目光——怀仪啊怀仪,这可是当年你亲口和公子也笑说的呢!
宋李没有说话,神色凝重地忘了那墓碑一眼——三皇子,如果李儿说爱你,你会相信么……
你一定不会相信一个预谋已久的宋李。
一定不会相信一个从一开始就满嘴谎言,到头来还骗走你性命的宋李。
少年昂首一笑,“你不就等着这样的结果么?”看尽一季花开花落,踏碎一朝云卷云舒,宋李微叹一声,大戌的繁华似锦,终究会成为铁蹄下的牺牲品。
醴泉宫中,词昊窝在软榻之中,方锦坐于一旁细细地沏泡着白片,那白茶不若红茶性烈,也少了几分绿叶的苦涩,自有一丝甘甜蕴藏其中。“人若君子,君子若茶,遇火保得赤子丹心,遇水修得文韬武略……”见得这男人沏茶的优雅姿态,倒是想起这句话来,想来也是初遇之时的一面之词,也能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词昊亦笑自己冗念诸多。
“你倒是有心记得。”男人轻笑,将一盏清茗递予少年手中。
文润的火苗兀的向上一窜,焰尖忽来的腾起跳跃,方锦一个心急抽手,那青花瓷盏直直地磕碰到那茶炉之上,随即掉落在地。纤细的指尖被那火苗灼出一个小小的红点,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真是老了,”方锦自嘲地拾起杯盏,那斟酌好的茶水自然就毁在地上了,杯子倒是只磕坏了个沿角,“连个东西都拿不住。”
词昊伸手抓过那被烫到的手指,少年轻轻地吹了吹红肿的伤,“这不是老不老的问题,”他似是认真,“锦娘在走神。”
被看穿的方锦倒也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那么,词昊倒是不应该让在下担心了——知道什么说出来就是了。”
词昊这回是明白了为什么沈笙总让自己不要和这个男人耍文字游戏,少年故作垂头丧气地哀叹了一声,“本来庆幸着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穿锦娘,没想着是锦娘把在下的心思看个透了。”自是瞒不住那所见,倒是想起来的时候依旧浑身一颤,词昊思忖了片刻,压着嗓子:“我在碑林见到了宋李……”
“宋李?”
“嗯。”少年四周一望,方锦看出了他的踌躇,便将周遭的婢子都退了下去,“他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急急地走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
“你去碑林做什么?”男人双眉一紧,“宋李莫非就是……”知晓木槿身边有个惺惺相惜的书童叫李儿,这到底名甚也不是很清楚,见词昊神色紧绷地点了点头,男人自是明白了大半:“木槿被讹了……他就是李儿吧。”
他从容地呷了一口茶,只是眉心愁云不散。
“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啊。”方锦搁下杯盏,良久换得一叹,思绪一转,男人黛眉一紧:“那宋李和宋翊鸢是什么关系?”
“啊,”词昊被那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少年回了回神,“是姊弟吧……”
左胸兀的一收,“快去找言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