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暖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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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帝那一年微服民间,居于盐城,期间与大慕公主相遇,因为生出一段情缘。”怀仪将从民间搜集而来的野史卷子向前一扔,书卷顺着地面滚出几步之遥,掌边的玉玺在红烛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光。少女皱着秀眉,新帝登基不愈三月,平平滋生的棘手事端像是疯长的藤蔓,爬满了疲劳的心脏表面。
    “边境的事情怎么样了?”一掌兀的落于桌案,微弱的火苗挨着掌风摇曳欲灭,怀仪收敛了每一处五官,铺于面前的奏折狂草而书,看来焦急万分。
    堂下立于一名消瘦的男子,若风从一旁为来者递上一盏清茶,随即转身又养上一盏红烛。男人欠身行礼,“启禀陛下,大慕对我大戌边城虎视眈眈,三日之前,沿境又有三座小城沦陷。”男人亦皱了皱眉,说来也奇怪,边境敌国大慕虽说窥视大戌领土,出兵三月亦只是挨着边缘驻营,偶尔动手攻下的几座城池亦是小之又小,既没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有没有什么丰厚的物产,“一月之前,大慕便派兵潜入了盐城,被我方抓到一名奸细,不过那小厮一句话都不肯说,还自行了却了性命。”
    堂上的少女只是轻声而叹。“马贤,”堂下的男子原本是林君妍麾下负责情报的死士,先前洞察到怀仪的动作,一番思考之后便投奔了少女的阵营,“大慕此次出兵,还有什么缘由?”
    “慕乾帝膝下只有两个子嗣,”男人缓缓而道,“一是如今坐拥大慕的慕斐帝,这之二,便是英年早逝的大慕公主慕白巾。怎料慕斐帝盘坐帝位许久却出不了子嗣,如今亦是听得传闻,说四十多年前自己的胞姐曾与戌文帝珠胎暗结……”话已至此,马贤便也合了话匣子。
    怀仪微微抬头,大慕单传已久,如今自是想将血脉要回去——少女唇角微扬,却显不出应有的笑意,“大慕老头是想朕把人给他送回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野史也不是传得一天两天,四十年前便有嘴碎的小仆给当地百姓念叨过自己偷见圣上与那位大慕公主在河畔幽会。若是想要人,四十年前为何不要,二十年前为何不要?而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到今朝,偏偏是要撞上她怀仪掌控江山的时日——贝齿磕住下唇,“边境可有战情?”
    马贤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入侵的城池都不过是些镇子,也不见血光,大慕那边给些好处,百姓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再者边境的军备只够守住盐城和萸城。”
    “行了,你下去吧。”怀仪挥了挥手,马贤便告了退。若风低着头送上一盏清茶,见怀仪面色有异,便也不敢多嘴,速速地退了下去。少女望着桌案上的折子,双眉不由蹙得深紧——自己弑父囚母,毒死太子,逼退皇后,方能执掌这天下之事,盐城萸城之地位于东南边境,自己靠暗卫死士稳得住皇城,面对蠢蠢欲动的骚乱却是鞭长莫及。
    “幌子。”兀的下了定论,怀仪死死地咬着牙。戌怀帝未至寿终正寝,大戌便江山换代,这一代君主居然还是女流之辈,怀仪料想这大慕对大戌之地早有企谋,正巧借着一句追寻故人大大方方地踏上大戌领土——倘若方锦真是太上皇和慕白巾的后代,将他交予慕斐帝,说不准就给那大慕老头弄死在半路上,还污蔑我个清白;要是缄口沉默,权当不见这段历史,亦难免他大慕铁蹄把我江山踏个满目疮痍——纤指一挑,将俯于桌案之上的奏章挑起,燃着一角火焰,噗呲噗呲地烧成灰烬。
    握上那一座冰凉的玉玺,指尖可以揣摩出龙口那一处缺口,从袖中取出那一枚红玉,轻轻一推,玉珠竟轻巧地滑入龙口,不偏不倚,“刚刚好,”这般情形让怀仪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自认自己无所畏惧,如今却惊觉后背一阵麻凉,掌心所有证据串于同一卷红线,直指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应该错不了。”愁容攀上少女的眉睫,掌中湖笔来来回回,竟不觉东方破晓。
    但夏宫中,言默扶着宋翊鸢慢慢地挪动着双腿——自帝位之变之后,自己的皇帝妹妹倒也有那么几分人性,把自己和宋翊鸢都放了出来,圣旨一道,昔日的二公主竟成了个不尴不尬的“言亲王”,面对这一切言默只不过浅浅一笑,搀着宋翊鸢继续练习行路——出了大牢,她便将她接来但夏宫,却见曾经策马奔腾的豪情女将皮瘦包骨,不仅面如死灰,下肢毫无规律地晃动了几下,宋翊鸢只是苦笑着说被废了经络。
    对于武将,马革裹尸才是生命的终结,言默亦无奈——若是让宋翊鸢这般残了终老,不若将她杀了痛快。所幸怀仪将司药公子召为男宠,这后宫之中走动自然方便的多。敷了药接了脉,好歹保住了一双腿。“对了,木槿怎么样了?”言默忽而想到南宫前几日说木槿已经清醒,苦挨了这一场荒唐罪,被一纸圣令封作“靖亲王”——言默哂笑,这空有的名衔要来又有什么作用呢?
    “今日方锦和词昊去看过他了,”南宫仍是直接地称呼老友们的名字,不愿整那一套酸溜溜的贵贱尊卑,“气色好得多了,总归是没有什么大事,言亲王,你还是担心担心宋将军的腿吧。”南宫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庭院中好似蹒跚学步的宋翊鸢,少女脱开搀扶,瘸拐着双腿让人不敢想象她曾是一名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如果要恢复行走能力,这段时间就辛苦一下,多练练腿。”包好研碎的草药,递予一名奉药的宫女,仔细地交待了几句煎药的注意事项。
    “那好,”言默却是淡淡了笑了起来,“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闲得慌。”
    “闲?”南宫嘟哝着嘴,习惯性地耸了耸眉尖,“言亲王,言亲王,您好歹也是个王爷啊——我看词昊那小子最近都快忙疯了。”眯起眼望着天空,难得一见的碧空万里无云,南宫只觉这暖阳晒得自己浑身犯痒,捱过了一场严冬,厚重的衣衫也洒脱地褪了下来。
    言默倒是笑得自在,“词德君?他有什么好忙的……难道说忙着和方贵君周旋?”话语一出,言默扑哧一笑,自己把自己逗乐,至于“亲王”的名号,不过是怀仪斩了她和木槿的后路,以防这两位手足窥视皇位。
    “哎,我倒是发现,”南宫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言默,少女笑得洒脱,稍许有失仪态,看起来倒是更为自然,也无矫揉造作,“言亲王倒是有觉悟的很。”对于方锦和词昊的事情,南宫自然不便多问,不过他可是个明眼人,倒也瞧出几丝端倪,少年轻声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原本听方贵君说,司药公子就是个活药罐头,成天埋头苦修岐黄之术,悬壶济世堪比华佗仲景,本来想着应该是个药呆子吧,”言默调侃道,“没想到谨文君也是性情中人。”
    南宫倒是没什么规矩,直接白了言默一眼,“不要把我想成大好人,在下才没有那般闲情雅致去抢什么‘神医’、‘活佛’的名号,”少年撇撇嘴,似是不满,“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比起救死扶伤,在下更感兴趣的是用毒么?”
    用毒!?方才的笑容瞬间冻结,僵硬在言默双颊。
    ——“难道言默公主不曾知晓,林君妍可是南宫皇太后胞弟的独女,南宫妍。”记忆中自己蜷缩在石屋的角落,公子也笑笑靥若花,却沾染了几缕血腥的气味,她惊慌失措,竟不觉泪水扑簌而下。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可悲的“金枝玉叶”——世人嗟叹皇女宠,谁知三更夜朦胧?梦醒惊觉离别意,故人余留影重重——帝王之女,不是成为皇子们争夺皇位时那不足挂齿的牺牲品,就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跋山涉水下嫁外夷受尽凌辱,公子也笑这一番话倒是让言默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丝值得八卦的起伏。
    她的身体里竟然流淌着千蛊世家的血液,怪不得怀仪有得如此能耐,通晓百毒蛊术。
    “用毒?就像陛下那样么?”少女回问道,努力地掩饰着心中的忐忑。
    南宫微微点头,“算是吧,不过我好像没有她那么心狠……”尾音渐渐小了下去,少年四处探望,似乎是怕有嘴碎的宫女把他的话传给怀仪。虽然怀仪不曾让男妃们侍寝,不过这女人倒是来过少年寝宫几次——不过就是随便喝个茶啊下个棋啊,总之在南宫尽离眼中,这位女皇帝要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要么就面若冰霜砭骨寒凉。
    “那么,”言默轻声道,“不知道两位之中那位技高一筹?”
    “这要是能比出个高下来,还不得死一大帮子当靶子的宫女。”南宫抄过身边的一碗杏仁汤,仰头喝下一口,“唉,怎么那么难喝啊……谁会和词昊那个臭小子一样喜欢这种东西……”南宫撂下玉碗,见宋翊鸢一摇一摆地朝这边走来,少年和言默同时起身托住宋翊鸢的手,少女稍作停顿,微颤着双腿跨下一级台阶。“开春的时候好好练练吧,说不准一年半载之后就能蹦蹦跳跳的了。”南宫轻笑道,宋翊鸢伸手抹去额头渗出的汗珠,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言默微微一笑。
    “你们俩休息一会吧,”少年收拾了桌上的金针,“在下还要去看望靖亲王的病情,就先行告辞啦。”有些不正经的行了个礼,言默笑道:“你有空多去看看木槿吧,这里不用担心。”
    见少年绕出庭院,言默搀着宋翊鸢的手不住一抖,引的女伴一眼质疑,“我没事,你快坐下休息一会吧。”将宋翊鸢小心翼翼地扶到软榻上,身旁的侍女急忙端上一碗药汁。言默望着南宫离去的身影,却惊觉好生熟悉。少女渐渐没了笑意——谨文君,总觉得你我之间有些说不明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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