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旧金山·GAY吧
    他又来了。
    那个漂亮的东方人。
    酒吧的私语声随着推门而入的人大了起来，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胶着在那人身上，从上到下，热情而露骨，像是能拨开浅薄的糖衣品尝其中的甜美。
    男人有着一张典型的亚洲面孔，细致的眉眼，秀气的鼻子，浅淡的唇和闪着小麦光泽的皮肤，在一群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却也很容易成为瞩目的焦点。
    与他们深刻的长相不同，男人的每一处都堪称精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东方的文明古国中国发明的瓷器，其中有一种白底蓝花的叫做青花瓷，而男人，就好比上面精美雅致的青花。不论男人的真实年龄是多少，至少看起来是二十七八，介于大龄男孩与成熟男人之间，少了分深沉，多了分清爽。
    男人姿态镇定泰然，不论射来的目光多么大胆或猥琐，始终一脸云淡风轻，比起走在GAY吧的地毯上，男人更像是在通往会议室或者机场的路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从容潇洒的气息。
    男人身形修长，起码有1米8，以东方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高了，但很明显在这群肌肉发达骨架宽大的外国人当中，他还是带了那么点弱不禁风的味道。
    “先生，还是老样子么？”酒保询问。
    “嗯。”
    酒保很快递给男人一杯透明液体，看起来很像水。也有好奇的人私下问过酒保那是什么，酒保每次但笑不语。
    男人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酒吧坐上一会儿，每次只点一杯“水”，喝完就离开。
    他不是GAY吧里的少爷，也不像是来寻求片刻糜烂的欢愉，短暂的停留让他的身份和意图神秘起来，也让这里关注着他的人意识到，如果想要了解这个男人，只有趁着这个时候了。
    “嗨，迷人的小猫，我猜你旁边的座位需要人坐上去。”卡尔注意这个男人很久了，前些天一直被人抢先，今天终于占到了位。享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嫉妒加艳羡，卡尔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男人没说话，甚至没抬头，他的目光落在玻璃杯上，专注且入迷。卡尔看了一眼，想象着自己变成那块杯壁，被男人的唇轻轻触碰。
    “那上面有什么吗？是看多了会变成水晶，还是有看不见的小精灵在上面画画？”
    男人无动于衷。
    “噢，我知道了，它其实是白雪公主里邪恶王后那张魔镜的一部分，来，让我问问它最美丽的人是谁。”卡尔摆正表情，对着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玻璃杯诚心发问：“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
    “瞧瞧它说了什么，它说最美丽的人就坐在我的旁边，天，它真神奇。”
    男人的视线终于转了过来，卡尔感觉心跳加快了。
    “先生，您的想象力很丰富。”也很罗嗦，男人在心里默默的说。
    卡尔有些飘然，男人的声音十分好听。
    “其实我是从事艺术一类的工作，你知道，搞它们总需要用不尽的精力和创意，但其实这些东西很有限，就像您这杯……嗯，饮料，喝完就没了，想要继续用的话就需要再点一杯，当然前提是肚子还装得下。”卡尔从不会和初次交谈的人说起私事，尤其还是GAY吧里的人，但面对这个男人，卡尔不想遮掩，中国有个词叫什么，一见钟情，对，一见钟情……卡尔觉得自己恋爱了，深陷于男人的魅力中无法自拔。
    “嗯……说的不错。”手指摩挲了几下玻璃杯，男人拿起一饮而尽。
    “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您续上一杯呢？”男人唇角的水迹在灯光的晃映下显得有些煽情，卡尔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倾身去舔掉那些惹人羡慕的液体，顺便品尝一下男人柔软的唇。
    “很抱歉，我已经喝不下了。”男人有礼的回绝，并附带了一个优雅清丽的微笑，这才减轻了卡尔的失落。
    “再见，先生。”男人离开的很利索。
    卡尔怅然若失的回了一句“再见”，男人却已经听不到了。
    “里德，你猜他会对我感兴趣么？”卡尔询问酒保。
    “先生，您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卡尔决定把酒保的话当屁处理。
    那个男人，名字叫尹凡，只是一个想找一夜情对象的男人，或许他长相出众，气质出尘，但他真的只是一个渴望解决生理需求的普通男人。这几天跟他搭讪的人很多，全部都被他回绝了，不是眼光太高，而是没一个是他想要的，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总得来点感觉吧，单纯的性，尹凡不怎么喜欢。
    刚推开门，就有一个男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熊似的高大健壮，一看就是各种运动健身做得很到位。男人像是来寻仇的，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东西都不给留有全尸，于是尹凡毫无悬念的被撞歪了，要不是扶着门把手，估计他会直接坐在地上。
    “对不起。”男人的道歉也很随便，让尹凡讨厌起这个声音。
    揉着隐隐发疼的肩膀，尹凡与对方擦肩而过。今晚真是糟透了，没遇上看对眼的男人也就罢了，还差点被人撞倒。
    “你——！”
    手腕倏地被扣住，不用想这么大的力气除了刚才那只熊别无他人，尹凡来了火气，冷冷回头瞪着男人。
    “干什么，放手！”
    这么一看，发现男人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倒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当然，那眼如果不像现在带着怒气，而是盛满柔情的话，那应该是相当醉人了。
    好可惜，这是尹凡喜欢的类型。
    “先生，能请您放手么？”
    看到他皱了眉，男人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对方，嘴动了动，却没说话，慢慢松了手。
    “谢谢，再见。”尹凡转身就走，真倒霉，碰上了个疯子。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尹凡又来到了这个酒吧。
    刚坐下，旁边的位置就来了人。
    “嗨，还记得我么？昨天临走时我又问了那块玻璃世界上最美的人谁，它告诉我那个人今天将会坐在我的左边，并且会点一杯和昨天相同的饮料。于是我跟玻璃祈祷希望今天那人可以留着肚子喝到我为他点的饮料，它说这个愿望会实现的。”卡尔又占到了位子，心想也许这是上帝在帮助他。“小猫咪，你觉得呢？”
    这是一种邀请，也是一种暗示，尽管冒了很大的风险，但卡尔不是个缩头缩尾的人。
    尹凡忽视掉那个让人发寒的称呼，疏远的开口。
    “抱歉先生，我想我只喝得下一杯。”
    卡尔难掩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我有荣幸能知道您的姓名吗？”
    嗯……尹凡犹豫了一下，仅仅一下，因为下一刻两人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壮的男人，尹凡一眼就认出他是昨天撞到自己的人。
    跟昨天不同，今天的男人收起了所有的负面情绪，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睿智自信的风采，缀得整个面孔更加深刻立体，包裹在高级西装下的健壮身躯隐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似乎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其中富有爆发性的脉动。
    这是一个极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足够吸引本是投到其他方向的目光，连尹凡的也不例外。他昨天就说过，这个男人是他喜欢的类型。
    “呃，这位先生，如您所见这个位子已经有人了。”卡尔不得不指指身下的座椅，男人一来就紧盯着他很容易让人猜到这也是一个被小猫咪迷晕的人。
    “对，我知道，但我想它现在该换另一个屁股了，看得出你把它熏得够呛。”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说出的话实在不怎么悦耳。
    卡尔看到男人虽然正跟他说话，但眼神已经转向身旁的美人，跟酒吧里其他有企图的人包括自己的眼神一样，有着捕获猎物的决心。
    卡尔决心守护地盘。
    “您该知道先来后到的意思，如果您喜欢这把椅子，可以稍等一会儿，如果您喜欢旁边的椅子，建议您明天再来。”
    但显然男人无视了卡尔的话，一条手臂撑在两人之间的吧台上，宽厚的背脊阻挡了卡尔半边视线。
    “跟我走。”男人语气不容反抗。
    尹凡无奈的放下杯。
    “先生，我和这位——”尹凡歪歪头看向卡尔，后者快速报了自己的姓名。“嗯，我和卡尔聊的还算愉快，况且我的饮料还没喝完。”
    下一秒，男人在卡尔的震惊中拿起玻璃杯喝光了剩余的液体。
    “现在你已经喝完了。”男人扬起笑，面孔一下子变得邪魅，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勾人意味。
    尹凡心跳漏了一拍，他承认对这样的男人没有抵抗力。当然，他现在的模样对面前这个男人来说，同样没有抵抗力。
    “看来我们该换个地方了。嗯？”男人上扬的鼻音很性感，刺激着尹凡的耳膜，让他后颈麻了一下。
    任男人牵过自己的手，揽过自己的腰，尹凡知道今晚不用一个人睡宾馆了。
    两人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好一会儿酒吧才重新喧闹起来，话题不外乎是“清冷迷人的小猫咪居然被人领走了！”“小猫咪有了主人不会再来了！”
    卡尔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眼中的迷恋被扎了几针，充斥着不甘与痛苦，想不到自己这两天的努力竟比不过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以为美人会回话就是个很好的开端了。
    “里德，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先生，您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你再说这一句我就打断你的鼻子。”
    “那么希望您会及时付医药费，当然我不会起诉您的。”
    “够了，给我杯酒！”
    *
    尹凡与那个还没自我介绍过的男人去了一家相当高级的酒店，刚推开房门，两人就难舍难分的吻在一起。
    脱光了尹凡衣服，男人将他推倒在床上，又快速让自己一丝不挂。
    果然如尹凡所想，男人充满着深情的眼真的很让人心动。
    覆上陷在软床里的漂亮猫咪，男人灼烈又带有侵略性的进攻让尹凡只能无助的颤抖。
    所有的求饶都被堵住，所有的挣扎都被压制住。尹凡在男人的怀里溃不成军，只能任君索求。
    尹凡觉得男人像一头从地狱而来的野兽，吞噬掉他的身体之后又咬着他的灵魂再次堕入地狱。
    疯狂了一夜，在第二天刺眼的阳光顺着窗帘缝射进来的时候，尹凡醒了。浑身上下布满了红得发紫的吻痕，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昨夜是被身边的男人怎样的疼爱。
    脚刚落地，他猛抽口气。如果遭遇过车祸，他就会以车祸过后的伤患来形容现在的自己。
    走了几步双腿实在抖得厉害，他干脆像四足动物一样爬着进了浴室。
    等清理了身体再一次艰难爬出来的时候，床上的男人还没醒，尹凡坐到男人旁边，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疲惫。也许男人最近正奔波于什么，昨夜头一次睡个好觉吧。
    男人一臂平直，头微微侧向手臂的方向，显然这里曾枕着某人。尹凡揉了两把那里结实的肌肉，打了个哈欠，又顺着男人手臂上的血管开始描，一直描到男人手腕，手心，手指，还有一个纯金的戒指。
    左臂，左手，无名指。
    这个男人结婚了。
    尹凡垂眼，指尖开始发颤，他该马上穿好衣服离开这里，就像每一个一夜情高手所做的那样。但是心里却像破土而生了一颗嫩芽，怀揣着一股执念，让他凑近男人的无名指，看清戒指上的字母：I·L·Y·F。
    很容易猜：I·Love·You·Forever。
    被男人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尹凡默默穿上衣服，走向门口。拉开房门时他一顿，又转身回来抽出男人衣兜里的皮夹，拿出所有的现金，也看到了夹于其中的男人的身份证——伊利亚斯·莱尔德。
    “啪嗒”，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两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摆着V的手势，笑得无邪可爱。
    是男人的孩子。
    闭了闭眼，尹凡握紧钱，扔了皮夹，跨过照片，甩上房门。
    *
    还是那个酒吧，卡尔一个人坐在男人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已经一个星期了，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看来他真的有伴了。
    卡尔心里仍然苦涩，把空杯推过去，示意酒保再为他倒满。
    “先生，我宁愿您给我一拳，把这些钱用在给我的医疗费上。”
    “哈哈，你不是在这里工作么，钱给哪还不都一样。”
    酒保正色摇头。
    “医疗费可以保证全是我的，这个我只能拿到一小部分。”
    “行了别烦我了，我都失恋了你还挂心我的钱。”
    门边的铃铛响起清脆的声音，又有客人来了。
    酒保望过去，突然愣住。
    “喂，里德，给我倒酒。”卡尔不耐烦的催促，看他直愣愣的盯着什么，卡尔也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呆住。
    是，是小猫咪！？
    酒吧其他人也因这意外的访客吃了一惊。
    男人依旧像掠过的悠然清风，让人忍不住想触碰他，抓住他。看着男人走近，卡尔回过神飞快让出座位，嘴巴却因惊喜过度而有些语无伦次。
    男人始终没搭理他，酒保为他上一杯“水”，他却没动，也没像原来看着杯壁，只是沉默的将目光放到自己的手上。
    卡尔贪婪的将男人的面目神态纳入眼中，看着看着，他发觉出一些不对劲。男人低眉垂眼间似乎比原先多了分魅惑，而淡然的面孔中也隐隐透出一丝……憔悴？
    卡尔凑近观察，却猛然看到男人颈间仍未褪去的红痕，心顿时抽了一下。
    “您最近还好么？”
    男人似乎不想说话，卡尔暗淡了眼，却也识趣的没再打扰。
    “叮铃”一声，门又被推开，酒保看过去，不知道是该继续发愣还是继续发愣还是继续发愣好……
    男人大步跨来，一把拽起尹凡，声音大得能盖过周围的吵闹。
    “你怎么还来这里！马上跟我走！”
    “放手！”男人力气依旧大得让人讨厌，尹凡挣了半天没挣开，忍不住吼了一句中文，“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说着，眼里竟浮起了一层雾气。
    男人一下子松了手，却没离开，反倒像是能听懂那句话的意思，慢慢把尹凡圈在怀里，口气像是从一个浑身尖刺的菠萝变成了一杯可口的菠萝汁，也用中文答着：“宝贝儿，和我回家吧，路易和西伦都很想你，他们昨天晚上已经到这儿了，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尹凡眼睛闪了闪，表情略有松动，男人见了再接再厉。
    “听着宝贝儿，泰勒小姐来只是想看看两个孩子，真的，别生气，毕竟有她提供的两个卵细胞我们才有了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是不是？只不过没想到她早来一天，打电话说在公司附近，我就顺便请她吃了顿饭，又送她去了酒店——好好，我们不提这事了……宝贝儿，戴上它好吗？”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拿出一只与无名指上相配对的戒指，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上面也刻着“I·L·Y·F”四个字母。
    “对不起宝贝儿，原先被你扔掉的那个我还没找到，但是我相信会找到它的，在那之前先带着这个好么？你瞧，这上面有我们名字的首字母，喜欢吗？”
    I·L·Y·F——伊利亚斯·莱尔德+尹凡。
    尹凡抿着嘴，没动。伊利亚斯赶紧把戒指套上，与那只手十指交握。
    “凡，和我回家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你事，再也不会让那支该死的电话没电了，好吗？”
    “凡……”伊利亚斯抱紧他，带着热气的唇在他耳边缓缓蠕动，“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海角天涯，永世不离。”
    尹凡猛地挣开男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你，你从哪学的这几句！”
    “妈妈教的，难道说错了么？”
    “你妈才不会教你这个！”
    “宝贝儿，是你妈教的。”
    尹凡气呼呼的哼一声，推开男人转身出了酒吧。伊利亚斯没敢耽搁，紧追其后，嘴里不停喊着“宝贝儿等等”。
    卡尔看完这一幕，还呆愣的半张着嘴，说实话他没怎么明白。
    “里德，他们刚刚说的什么？你能听懂么？”
    “简而言之就是你真的失恋了。”酒保擦净杯子，解开侍者标志的领结，套上不知搁置于吧台哪里的西装外套。
    卡尔本想回骂几句，看了他这副打扮不由得先问出疑惑。
    “里德你这是什么打扮？提前下班，还是要辞职？”
    “嗯……”里德正在想该怎样简单的跟这位倒霉又痴情的男人解释，酒吧门却在这时又被推开，先前带走小猫的男人露出一张严肃的脸，冲着吧台喊。
    “里德，快去订机票，凡要回国住几天，记住，四张机票！”
    “是，总裁。”
    男人退出去，不一会儿又伸进来一个头。
    “凡这两天一直喝的水吧，如果他又酒精过敏了，你就直接打包回老家吧！”
    里德举起双手。
    “我保证尹先生没碰任何酒类。”
    “嗯，那就好。”
    这次男人退出去再没有回来。
    里德向一脸晕头转向的卡尔露出一个微带歉意的笑。
    “先生，我想我是辞职了。”
    说完，撑着台面动作利索的跳出来，整整西装，去追前面的男人。
    刚出了门，就听总裁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似的解释。
    “宝贝儿你听我说，里德是新来的助理。不不，绝对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才找的！是内森的工作太多，就找了个人替他分担一下，对，宝贝儿，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