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和小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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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小A
1。
午饭过后。
小茉关了空调,打开窗户。
热风袭来,撩动窗帘,敷在面上,很是稠腻。知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年年哼唱一无是处的调调,听久了生厌,却每个季节不能少了这种习惯性的蝉鸣。杂夹着的是小孩子打闹的声音,在小院子那边传来的。就是依依呀呀,带着跌撞声的那种小打小闹。
放眼望去,隔着几幢楼的天台却不是很是先前的那个样子了。原先这个天台搭了一个看似很大的架子,上面是大片垂泄而下的藤蔓,绿油油的,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幕流动的小帘苏一样,而且在架子的边上还挂着一个风车,从小茉窗台的角度望去,隐隐可见它在随风转动。但是藤蔓现在已经变黄,萎蔫,风车看起来也不会转了。
躺在席子上,随手拿起过刊杂志重新翻弄一遍,故事桥段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朦胧的睡意,把此刻的时钟掰停了一般。小茉翻了一下身,觉得那种夏天午后的感觉很是熟悉,而且很是带着久远了的气息,像是一种古怪得精灵的檀木香气。合上眼睛,不是黑夜的时候完全黑乎乎,耳朵有点发鸣的感觉。阳光穿过窗帘把房间弄得温和的亮堂堂,让人很安心,睡得很舒心。
还做了一个短浅的梦。梦到了很久没有联系了的那个好朋友,小学生时期的好朋友,藏在心底很深很深地方的好朋友。
好朋友和小茉面对面坐着,在一家不知名的面店里吃拉面。好朋友笑得好亲切。
晚饭过后已是黄昏。
房间已经是暗了下来,甚至有点黑了。但还是看得见东西的轮廓,小茉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有点灰尘让小茉的鼻子一阵痒痒。在箱子的底部掏出了一张集体照,在小角落里标注着时间,有十多年的感觉了。她搜索着好朋友的面容——嗯嗯,很对,是她。翻过来——嗯嗯,没错,是小A。
然后小茉把一切原封不动地搬回原位,把那个吃拉面的梦又放回了停止钟摆的时刻。
2。
那是个有点闷热的夜晚,就连星星也像是被热气弄得有点倦意,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小茉结束了聚会,来到车站等车。略带倦意地打个呵欠,不停踮脚探望从不远处缓缓驶过来的公交车,睁眼张望着那些大大的车牌号码。很难得地挤上了一辆公车,车上很挤,让人站得很是特技式,而且这辆车并不是空调车,人挤得更是辛苦。尽管车窗开得老大,风吹得很劲,也总是很热很热,好像要把这个超负荷的公车压塌在路边。
然而当公车用极其平稳的速度过了桥,在过站后的第一站停靠下来,很多人拥挤着下了车。车厢的灯开了,是泛着点黄色的白炽灯光。周围的空间霎时松动了许多,小茉稍稍松了一下肩膀,余光一瞥,心里有种感觉被一下子填斥和蔓延开来。
是小A么。
这一站就要过了,小茉的心像是被什么焦灼地揪紧了一下,乏力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出来。
然而车门关闭了,小A并没有这一站下车。小茉稍稍感觉自己有点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种莫名的紧张和略微的期待。
于是公车又开始以平稳的速度继续前进,穿梭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公交车站。
小A埋头按着手机屏幕,但她的侧脸如此熟悉,和那张集体照的小A带着一模一样的气息。她正和小茉相隔着两三个人,但小茉就在余光一瞥中发现了她,并且正在看着她,有点出神——她的头发长长了呢,不再是宝盖瓶的形状,她还是那么的瘦瘦的,还带上了眼睛,显得更文静了呢。
小A,你可曾记得我们一同穿着同样颜色的便装坐着木凳椅子的公车里的最后一排一起去上学;你可曾记得那时的公车广播总是播放着我和你合唱了千遍不下的流行歌曲,你可曾记得在公车里你丢失了好几条红领巾,你可曾记得你为了等我一起搭公车迟到了好几遍……好多个你可曾记得,却只能变成了一句淡淡的,带着试探性的寒暄。
“哎……小A。”
小茉穿过那两三个人之间的空隙,从车厢的一旁走到小A身旁,因为行进着的公车,她走得有点颠簸。于是终于握紧了车座扶手,而且加大了力度,也许是有点紧张和略微的尴尬状态。
小A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停下手机按键上灵动的手指,立刻回头望向那个人,有点惊讶——会是在公车上遇见了谁呢?——“哦……”
“我是小茉,很久不见了。”小茉抢先小A在“哦”字之后的谈吐,很害怕小A会唐突地问出“你是谁”的问题,所以率先用“很久不见”接连这个连自己看来也有一点点唐突的对话。
“嗯。很久不见了呢——你好吗?”
“嗯。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对话被适时打断,公车又抵达一站,停靠下来,又有许多人下了车,车厢一下子宽敞了许多,很多人都调着位子坐了下来,只剩下小茉和小A握着扶手站着。
车厢的灯亮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车窗上的小A,小茉发现自己已经和小A同样身高了,想起以前,她总要踮起脚才能够上和小A水平的高度。她本想把这个发现当做谈资,但想想,话到了唇角边却不知道为什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说出口的只是,这站车下的人真多。得到的答复是,嗯。真是的呢。
也许是因为是接近末班车的时刻,车厢里的人们都显出了疲惫的样子。老人家提着大袋小袋,靠着车窗的位置半合着双眼;情侣们牵着手坐在车厢的最后排,偎依着;小孩子粘着妈妈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
总觉得车厢广播里不时播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曲,通常觉得很好听,但是这首好听的歌通常也只能听一遍。
“我到站了。”
“哦,再见。”
“嗯,bye了。”
小A先于小茉下了车,她们彼此客气地道了别。
车门又合上了,连座位也空了不少出来,然后又开始发动。小茉望着小A下车的身影,走到了车站,转身,朝车厢内的小茉,摆摆手。小茉点点头,摆摆手,车已经开远了,小A看不见了。小茉才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
她细细想想方才和小A的“重逢”,思考着是否保持沉默,或者装作陌生人会好一点点。
3。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11点过了几分。
把箱子再一次从床底下拖出来,最底部的照片被翻了出来,然后是贺卡和信件,还有些干瘪了的折纸,色彩有点剥落的塑料星星,另外就是载着幼稚字体的日记本。
从小学开始,这个箱子跟着自己搬了几次家,但现在依然这样完好无损地静静地躺在床底下的几寸木板之上。
小茉觉得一切都被这个带着尘的箱子封了这么久,却被保存得这么好,所以现在拉出来重新温习,似乎也不是这么遥远的事情。很多从前在嘴角的甜到现在很是觉得让牙齿甜得有点发酸,那些温暖的温度还是温存得这么完整的好。
这个城市的另一隅,静默的小区里偶有几声犬吠。小A早已睡下,但是手机的屏幕依然闪着荧光。
今天我在公车上遇见了很久以前的好朋友。
哦,那是谁呢?聊了许多吧?
没。我不记得她叫做什么名字了。她说她是小茉。
嗯。小茉,挺好听的名字……我困了先睡了啊。明天出来再详细说吧小A。晚安。
好,晚安。
手机合上了盖子,荧光消失掉。小A辗转翻了几个身。
小茉。
是你吧。喜欢多走好几百米,为的是和我多聊一站车的学校趣事。我们的手工制作被老师说是个“畸形的怪物”。我们有好多一模一样的东西,发型,包书纸,饭盒,水壶和书包,有时还有一模一样的作业,还一同报名参加合唱团和补习班。我们还会在午睡的时候偷跑出家门,在小巷子里吃很便宜的炸年糕。
这么多色彩丰富的回忆,为什么你都没有提及,甚至你和我长一样高了,你也没有向我开几个小小的玩笑。
我们吵过很多次架,哭哭啼啼地,虽然很多天没有说话,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你的脾性,总是会绷着脸和我重新开口说话,于是我们又开始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天南地北。
这么多次的离离合合,也终究没有把我和你分开,这种这么值得感慨好久好久的情绪,怎么我会一个字也不曾提及呢。
小A又打开手机,在电话本里沿着名字的排列顺序细细搜索,速度越来越快,一遍下来后又匆匆地合起手机盖。然而又立刻打开手机,拨打号码,一阵短促的静音后是人工答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对不起……
我还记得你的电话号码呢,可见我打过多少次电话给你了呢。你辗转搬了几次家,我也去了外省念书,我们说过会有联系的,我们都知道有电话,有信件,但还是输给了不知不觉过往了的时间了么。
我是真的疏忽了呢,在这个小城市里,多么奇妙地让我再次遇上了你,短暂的4个站台,3个站台时间的沉默,但我还是知道了“你很好”。也许不会再会偶遇,也许再也不会了。我也再也找不到你的门牌号码,像是永久了的忙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