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留给一座城市的是昏黄的灯光，它的子民在渐渐地老去…死去，建筑也在日新月异，没人留得住关于回忆的纪念品。人往高处走，水往深海流，没有东西是一层不变的呢。而不可变更的古物看尽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的生离死别，他们默默然，只有在小学生的作文中跑出来鬼怪灵异地交谈，交谈他们在白天的所见所闻。
    “树木，阶梯，石碑，那些古老的存在，我真的相信他们是有灵性的。”安佑双手插在裤袋里，倒不是现下年轻人的所谓装酷，显现出一种悠闲自在的味道，“他们会铭记吧，虽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金鱼记忆只有七秒，是假的。”陈寒悠悠地说道。
    “对啊，是假的。”安佑笑了，“有谁会那么幸运只有七秒的记忆呢？嗯…也可以说是不幸？经历七秒或悲或喜之后，又是一番新天地。”
    陈寒深深呼出一口气，在这寒冬的夜晚成了一片白雾，“有了爱人之后，会觉得是不幸，不对吗？”他的声音很低，自问似的，很低。
    “会有那么一条幸运的金鱼吗？在多次失去了爱人的记忆后，还能让爱人不离不弃嚒？”安佑一直看前方，看街道的灯光，他觉得这个地方与美国不一样，只是，说不出什么地方不一样。
    “会有的。”陈寒半个身子在阴影里，他好像笑了，“你不是说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安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曾帮一个孩子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论一切都会过去与一切都不会过去。我想，它们不是同样的嚒？本来就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同时一切又都不会过去…比如吧，你给我的伤痛，随着时光流逝它会慢慢地淡薄，可记忆在那里，你给我的伤痛它不会丢失…啊，说了那么多的废话，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吗？”
    “我懂的。”陈寒如是说。
    “我知道你懂的。”安佑仰起头叹气，“所以说，我和黎洛无论怎样也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这五年对于我来说就是一辈子。我找不到以前的记忆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陈寒懂得是什么意思，他懂的。
    “那你这次为什么回来呢？”陈寒问他，很平静，似乎一直都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为了守了我五年的以前的爱人。”安佑看向他，眼角上挑，不是美了，是性感，呵呵。长大了呢。
    “…”
    陈寒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器官很平稳，所以，他应该没有很激动。但他一定觉得很冷，因为，感觉血液全都被冻结了。他偏过头去，只看到一面痕迹斑斑的旧墙。旧墙倒映不出他的模样，他看不到自己眼睛里的悲伤，他只确定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笑。
    像个被遗弃的流浪狗。
    “很抱歉…”安佑转身抱住陈寒，“陈寒…我很抱歉，除了抱歉我无话可说，怪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安佑吧。”
    怪命运捉弄人吧。
    陈寒反过来抱紧了安佑，他想自己该怎么办，是推开安佑大骂几句然后失声痛哭还是继续温柔地说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事实证明他两种都办不到，陈寒轻抚安佑的背脊，发现自己已经摸不到他突出的蝴蝶骨了。果然是变了，安佑这个小家伙没有故意欺骗他。
    “你和我回来中国，已经是你最大的施舍了吧。”陈寒话语间还含着笑，“谢谢你啊，安佑。”
    安佑看不到陈寒的表情，所能感受的只是他话里的冷淡，他也觉得冷。陈寒终于变成了一只会扎人的刺猬，两只刺猬拥抱在一起好难受，却分不开。
    “我也应该猜到结局是这样的，其实没什么的我不怕，五年我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呢？谢谢你回来啊，爸爸妈妈很开心呢。你回去见黎洛的时候要怎么和他说呢？要不你说是我拐走你的吧。”陈寒的唇贴在安佑的脖子上，“不过，临走之前回去看看小昧好嚒？”
    “……”
    安佑拼了命地点头，他模糊的感官中，自己面前的这个前任爱人说话的声音，到最后的时候，似是有些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