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精神恍惚，眼前的视线渐渐忽明忽暗，氤氲成一线火光。
    “巫主。”再睁开眼时，沐沐已经躺在病榻上了。又是那个梦。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沐沐的指头微微动弹了一下，又被冷水的冷意惊醒。坐立而起，发丝被清水扭成一股一股，四散开来，水珠还顺着发丝末梢一滴一滴地往被子上落。
    “有没有搞错，走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沐沐半昏沉拖沓的脑袋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身上已被半温的热开水泼了一身，旁观的人也都用看戏的眼神注视着她。
    沐沐有些恼，却又不能闹开，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
    只见嵌在花岗岩上的镜面里的自己，赫然只剩下半张脸。
    一双白皙的手，白得近乎病态，惊慌失措地不知置放在何处。身上穿了一件黑得诡异的宽大衣服，在这个娇小的躯体下，那半张脸透着迷离的惊惧的尖叫。那仿佛是无尽的深渊，看不到底的深渊，摸不透的深渊。
    她流泪了。粉白般的脸孔上流下了一行鲜红欲滴的血泪。
    “巫主！”
    “走开！”沐沐几乎用尽了全力地喊叫，只是没想到背脊处传来一阵刺痛，脑袋晕厥，耳朵耳鸣，瘫软无力，酸痛无助。沐沐只觉得自己像走到了路的尽头。
    迷蒙中，她的意识又恢复了过来，不再惊慌，也不再闹情绪。脸缠了近乎半张脸的白色绷带，还带着隐约的疼痛。
    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沐沐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只剩下半张脸？
    过了许久，一个黑衣妇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她轻轻携起膝盖上的衣角，跪在地板上，她微笑，那笑容是那么和蔼可亲，甚至可以为她掏心掏肺只为了博得那样温暖的笑容。
    “巫主，我是新来的爱玛，是您的贴身侍女。有什么需要可以问我。”
    沐沐一个翻身，眼神中闪着亮光，“爱玛，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爱玛又是一个轻柔的笑，那笑容像是可以抚慰每一个受伤的心灵。
    “巫主。你是我们的巫主呀，柔光之地还需要你的佑护呢！”
    沐沐扇贝般的眼睫扇了几许，这简直就是胡扯，什么柔光之地，佑护？难道是我真有巫法？一个个如豆点般的黑圈萦绕在额上。这到底是，或是究竟想让她干什么？
    挪步走到围墙外，眺望脚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底处涌起的一股亲切感竟是那样强烈地袭向她。
    她是否曾经到过这里，这片土地，她竟是如此熟悉。
    九月的初秋，太阳温和地照在人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感，像是母亲那饱含怜爱的手轻轻抚在孩子的额头上。
    柳三巷口处挤满了卖货郎，他们高声叫嚷着手中的奇趣的物品，引来不少唏嘘赞叹之音。沐沐也挺好奇的，二话不说，硬是拿着自个的小脑袋，如锥子一般戳出个可以站的地盘。由于人实在太多了，爱玛一人在人墙外干着急，又挤不进去，只好在人墙外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巫主，也真是的。醒来不过两三天，倒把所有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沐沐的小脑袋正勉强地挤了点空位，又被人群弹了出来，再一奋力，一溜烟的功夫，小脑袋就脱离了身体，倒挂在半空中，正好瞧见她想要看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早已被自己的小脑袋给吓得昏天地暗了。
    刹那间，一个貌似爱玛背影的女人口里细细碎碎念着咒语，一道道白光将沐沐脱离的脑袋又拼凑了回去。
    脑袋还在空中的那一刻，沐沐仿佛洞悉到了一丝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她。可脑袋一与身体结合，所有的疑虑都消失无踪，刚刚发生的事模糊得像一场梦。
    那个背影真像爱玛。
    沐沐伸手摸了摸脖子，没有结疤，也没有裂痕，难道是她心里念了什么咒语把自己脑袋给踢飞了？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明显这种想法实在太令人胆颤心惊。指不定哪天，她随随便便说一句割腕自杀，手腕处就流出血来了，那还不闹翻天了。
    爱玛急急跑了过来，一靠近，就握紧沐沐的右臂，敢情是怕她溜了，再闹出非同一般的事情来。
    “爱玛，你用的是什么办法，居然能把我的脑袋又密合回去。”
    沐沐突如其来的疑问不啻于一条惊天的消息，巫主失去了所有有关巫法的记忆。而爱玛的回答同样也让沐沐诧异。
    “侍女是不会巫法的。”爱玛郑重道。
    难道是沐沐看错了吗，那个念咒语的人不是爱玛还会是谁？沐沐下意识地疑心起四周来来往往的路人。
    “巫主，咱们回去吧，教里的祷告会要快要开始了。”
    望着空旷无人的山道，又回头，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好像都是没有去路的。只有此刻，才是沐沐心中唯一想要清楚的东西。哪怕迎面而来的是狂风暴雨。她的目光只重视脚下踏踏实实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