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群饭店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沈慈拦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拉着四处转转。她抬头望着悬在夜空形如峨眉的残月，蓦然想起曾经花前月下的时光，她拢了拢身上玫瑰紫的披肩，忽然觉得有些凉，轻声一叹，那段浪漫绚丽的回忆终究成了她此生逃不过的劫难。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停在路中间，拦住黄包车的去路。只见那人摇下车窗，对她命令道：“上车。”
    她付了车钱，下车走到车窗前，轻声说：“程董事，有事吗？”
    他开车门走出，有意无意地贴近她，目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我同你到海边走走，莫辜负这美丽的夜晚。”
    她笑笑，婉拒道：“我累了，想要回家。”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眼光温柔而情深，“我答应你，会与你平等相处。”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直到彼此溶入醉人月色中，清风撩起她的秀发拂过他的脸颊，她伸手环住他的腰，笑得不露痕迹。
    他轻抚着她一袭海青色棉布旗袍，顽皮地逗她，“我的下巴，我的唇，到现在还痛呢。”
    她仰着脸去摸他的下巴，发现上面果然残留着痕迹，不由得笑了，“在洋行有没有被人看见？”
    他腻在她颈上，无奈地说：“一个个都忍住不敢笑呢。”
    她笑意渐浓，在朦胧月影衬托下更是美艳如花，不可方物。
    他看的怦然心动，轻柔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你完完全全控制了我的情绪。因着这控制，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被控制，也是种享受。”
    她的双眸涌上一层薄薄的迷惑的雾，双手捧著他的脸，那白瓷的脸容，泛起一抹灵性的柔和光辉，“阿斐，多谢你肯对我坦白内心的感受。”
    他拥着她，目光无比温柔，“无论你以前遭遇过怎样的人或事。请谨记，今后陪伴你身侧的人是我。”
    她靠在他怀里，理应湿润感动的眼眸莫名透着丝丝寒意。
    须叟，她挣脱他的怀抱，说：“我要回家了。”
    他笑，“我送你吧。”
    她拒绝，“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也不勉强，“那好吧。我替你叫一辆黄包车。”
    她坐在车上，他与她道别，“明天见。”
    她笑了笑，“明天见。”
    一路上，她软软地靠在座位上，车夫把车拉得很稳妥，经过尼泊尔舞厅时，她看见挑着一筐玫瑰摆卖的花童，她下了车，走过去买了一束。
    转身要走时，角落有人叫住了她：“小姐。”
    借着弦月洒下的微微亮光，她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眉宇清秀俊雅，一双眼眸略略染上几分忧愁。
    “怎么？”她停了步。
    他用手扶著墙壁，艰难地露出一丝友善的笑，“可以把黄包车让给我吗？”
    她猛然看到他肩部的血痕，不由得吃了一惊：“是受伤了吗？”
    “是的。”他说着虚软无力地靠在墙上，补充说：“我并不是坏人。”
    她心下一软，还是答应了，“你在这里等着。”说着就跑去让车夫等她的地方。
    沈慈扶他上车时，他非常感激地同她握手，“谢谢你小姐。”
    她注意到了男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手绢，上面有朵娇艳欲滴的百合，绣工细致、色彩清雅，这样熟悉的针法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人。不待她细想，男子又说：“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沈慈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手绢，头也不抬说：“要我陪你到医院？”
    “不是。我想让你把这张通行证交给一个女人。”他脸上沾满密密麻麻的冷汗，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交到沈慈手上。“这张通行证很重要，请你一定要亲自交给她。”
    她心里一紧，忙抱住文件，问：“那么她人在哪里？”
    他的痛苦似乎加重了，半边身子倒在座位上，气息微弱，“凤凰街七巷三号。你说是弘浚给她的就可以了。”
    沈慈点头应承，正要离开，又被他叫住，“请不要告诉她我受伤的事。”他捂著伤口，神色痛楚，唯独一双眸子仍然清澈闪亮，宛如熠熠星辉。
    沈慈微微动容，略有些感慨，“你这样顾及她的感受，一定很爱她吧。”
    他垂下眼眸，泛起一声几不可闻概叹，“我同她只是朋友而已。”随即，目光飘移于手绢之上，“等到天一亮，我与她将不会再有相见的一日。”
    他转目看顾沈慈，“很感谢你的帮忙。”
    她笑笑说：“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的。”他凝视着她：“但你没有。你情愿冒着未知的危险也要伸以援手。你是个心肠很好的女人。天主会保佑你的。”最后对她感激笑了笑，他对车夫说：“到东区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