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餐厅里，葡萄酒和烤蜗牛已经做好了。您先下去尝一点，再跟我去挑吧。”奇先生转过身去。
    王佛有些不忍。他偏过头去，目光穿过大幅的落地窗户，看到芙蓉城的夜色。这是兰楼会馆的最顶层，在这里，看到一切都是渺小的。渺小的路，渺小的车，渺小的人。王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站在这里俯瞰这座城市。但现在，他做到了。他也陶醉于这样的感觉。
    “走吧。”王佛叹了口气，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奇先生在原地逗留了片刻。他看向王佛的背影。这个曾经懦弱温和的男人，眼中已经有了厉色。罪恶已经将他染透，他的心已经肮脏到令人夸张的程度了。奇先生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低声说：“看，看。人性本来就是这样不堪的。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初衷都忘掉了呢。所谓的善良，只是伪装。越善良的人，堕落起来，就会越彻底……呵呵呵呵……”
    “奇先生？”王佛忽然回过头来。
    “您有什么事？”奇先生欠了欠身。
    “我记得明天又有新的案子？”
    “是的。又是龙翔地产许老板的案子。锦宫旁不是有些老院子么？市中心的地价那样贵，这些破院子早该拆掉了。许老板打算将那几个老院子买下来，拆掉之后在那块地上开发一个楼盘，谁知道那几个老院子的主人都不干。有一个挑头的，叫洛一行，就是他，说死也不卖院子。许老板就让人修理他一顿，要杀鸡儆猴。谁知他现在都躺在医院里头了，还不服气，竟告了许老板一状——”
    “好了。”王佛疲倦地摆摆手：“我知道怎么做了。”他慢慢地向前走去。
    11。
    出租车上。
    “喂，楚江，你说你家竟然还有院子？”菩提怪道：“锦宫在市中心，那边怎么可能还有私家小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楚江一脸洋洋得意的的神色：“那边的私家小院，有五六处呢。都是好早之前传下来的了，因为年代久远，就被当成一处‘小景点’保留下来了嘛。和锦宫的古建筑比，都不差呢。我不是做摄影的么？以前拍过几张老院子的照片，还拿了奖。”
    “啧啧……”菩提送给他一双白眼。
    秦履真也几乎在同时冷冷道：“幼稚。”
    “你们……你们还不信？待会到了看看你们就知道啦。”楚江抓耳挠腮。
    果然，未过多时，车便停下来。停车之处，在一条两面朱墙的小巷子口上。芙蓉城高楼本来鳞次栉比，到了这一带却都是仿古的小楼，建得很漂亮。那小楼中大都是茶铺子，或是贩卖各种小工艺品的店铺，糖画、皮影、扇子，不一而足。来往的行人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而自那巷子口望进去，便可望见一座精巧的古建筑。那便是锦宫了。
    “南柯镇虽离芙蓉城不远，我却从来没到这边呢。”菩提笑道。
    “啧啧，真可惜。”楚江不住摇头：“这可是芙蓉城里头必看的景。哎，对了，我家的院子，就在那巷子里头。”他伸手一指，却是通往锦宫的方向。
    “哎？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有意思嘛。”一行人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菩提且行且道：“我小时候就想，自家要是有一个院子就好了。”
    “我家就有院子。”秦履真忽然笑了。“若这回的事情结了，可抽空同你去看看。”
    “你家就算有院子，能比得上我家？”楚江翻了个白眼：“我家这房子，可是文物。”言语间，三人已走入巷中。这巷子地下铺着青石板，两侧的朱墙都有些斑驳了，但看起来越添古意；而墙角一溜水磨砖，略生了写青苔，青红交映，赏心悦目。
    未走多远，便见一侧建了一座样式古朴的门楼。高高翘起来的檐角，朱红的大门，都让菩提心生艳羡：“看不出来，你这家伙竟然是在这样好的地方长大的呢。”
    “这还消说！”楚江一脸自豪。“不过，这院子不是我家的。我家的院子，离锦宫最近，还要往前走些。哎？”楚江忽然怪道：“前头洛小子家门口，怎么围着那么些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菩提一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门楼外头，果然围着十余人。
    “唔……唔，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好。”楚江挠挠头：“我前几天给洛小子打电话，也没人接呢。唔……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丢下菩提二人，小跑过去。
    菩提与秦履真落在后头。“你……为什么忽然改主意，要在他家住了？”菩提问道。
    “只是觉得……这人虽然讨厌，却也有趣。”秦履真笑得高深莫测。
    “你不是不爱与人交往？”
    “有时候，也许要信自己的直觉。”秦履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发现……有这不长脑子的家伙在身边，你好像要更自在，更开心了些。”
    “这……”菩提自忖有了楚江之后，有人给她打趣，果然不那么闷了。“那，你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不让我觉得闷？”她眯着眼睛，与他对峙。
    “我发现菩提变厉害了。”秦履真顺手从胸口的衣袋中摸出一支烟。“这么久以来，你仍是决定，以后要做所谓‘隐逸者’？”
    “这样没有日常的生活……”菩提摇摇头：“我渐渐能够体验到身为志异师沸腾的血液，但我仍然无法说服自己，这一生都与‘日常‘绝缘。”
    “是啊。相比之下，我就没有选择了。”秦履真看向天空。他吐出一个烟圈，它袅袅地散开。“我要摆脱睡眠与噩梦，就必须在这之后做一个常人。我已经——习惯没有日常的生活了。”他笑起来。“傀儡师存在的意义，或许根本就只是为了守护少年时没有能力自保的志异师吧。为了别人而活着，真是悲哀。”
    “我真想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安排傀儡师与志异师，还有——目连和尚那样的‘引路人’”存在。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记录异生么？”秦履真喃喃低语。他将烟咬在牙齿间，眯着眼睛，做出一个难得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12。
    你所习惯的，正是让我感到惶恐不安的。
    问题不在那些秘密，这——才是最根本的，我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