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造下恶业，早已将为僧时行善积下的德行耗尽。如今，不过是一只恶鬼而已。你看这无数肉身罗汉，具是你杀害生人早就。你双手已沾满鲜血，西方极了世界早就将你摒弃。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多入无间地狱，受无边之苦！”秦履真对着他冷笑起来。
    “吼！”
    老僧伸出尺余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忽阴森地笑起来。
    “桀桀桀桀……既如此，你们都陪我下地狱吧！”
    他扬起双手，一道红光闪现，这地下室地面忽晃动起来。诸罗汉像纷纷倒下，菩提亦站不稳了。
    “死吧。一起解脱吧。一起化作无知无觉的尘埃……”
    天花板忽裂开来，巨大的石块纷纷落下。
    菩提惊声尖叫，在快要跌倒时，秦履真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在她耳便柔声道。
    这时，忽有一块巨石向二人砸来。秦履真淡淡一笑，将少女紧紧拥住。
    菩提只觉一阵温暖，便失去了知觉。
    10。
    那时还年少，我还多天真。
    我记得你的笑靥，记得你最后一次留给我的温暖。或许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太深的爱恋，但关注你六年的我，不会忘记你。你会成为我的回忆，我的传奇的一部分。即便——已不再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
    就让你成为一道不可触摸的月光。
    11。
    “菩提，菩提，醒醒！”
    菩提微微睁眼，只觉一道明亮的光线射入眼中。过了片刻，她方看明，自己置身于一间干净的房舍中，窗明几净。而床前却坐了个人，分明是檀柘。
    “这是什么地方？秦履真在哪里？”她慌忙问道。
    “这是大佛寺。”檀柘的神情有些令人费解：“真正的大佛寺。”
    “秦履真在哪里？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檀柘吞吞吐吐道：“我醒来时，也是在大佛寺中了。一个小沙弥告诉我，他们在寺后的荒地上发现我们——秦履真，他不见了。”
    “他……”菩提脑中最后的片段，是如巨石不断坠落的地狱景象——还有秦履真的拥抱。“他……怎么会不见？”
    “这……”檀柘挠头道：“寺里的人也都出去找过了，但就是不见他。我们——我们要不要报警？”
    “……”菩提回想着……那巨石落下，他将她拥在怀中，保护住她……
    他会不会……菩提吞了口唾沫，很艰难地想：他会不会……不在了……但——谜一样的秦履真，处事不惊的秦履真，真的会……死吗？是谁，将她与檀柘带到寺后的荒地里？
    秦履真是活着的吧？他只是离开了吧？
    但——若他真的……真的死了，那都是她的错，是她让大家都陷入那险境……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你去哪里？你装着匕首的背包……当时也放在我们身边，被一道取回来的。”
    菩提脚下一顿，但终究还是推门出去了。
    外面阳光很好。
    只见一处广阔的院子，植满了花木，一切与那“影寺”中看起来几无差别，只是多了生气，多了来往的香客，热闹而又繁盛。
    这……才是真正的，香火鼎盛的大佛寺吧？
    菩提阖上双眼。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潜意识告诉她，他不会死。但——他离开她的生活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12。
    此后，秦履真的一切联系方式果然都断绝了。电话号码已是空号，而去宁桥镇打听，也无人知晓他的所在。他就这样毫不留痕迹地消失。菩提甚至还去过永安山，询问目连，谁知他竟索性躲了起来，离开永安山远游去了。
    菩提对他是怀着歉疚的。她知道他为了救她——但她觉得，他又不大可能是已死的。
    她怀念着与他一起的一切，但她有知道，这一切都过去。过去的事物，对于现在来说，便是类似于虚假的存在。
    就好像那存在于异空间的“影寺”：记忆与记录也都是影，那些早已逝去的光影，是隐藏的执念。
    在某个傍晚，檀柘约菩提吃饭。
    两个人坐在嘈杂的小店角落吃烤串。油腻腻地，又辣，菩提一手都是辣椒油，蹭了蹭眼睛，疼地厉害。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她视线模糊了，只能感受到光与隐约的影。她耳中听到周围的人们聊着天，笑着。他们说些世俗的事情，没有传奇，无关生死，仿佛不痛不痒，但自有一番滋味，让人觉得安稳快乐。
    这是现世。
    她又听檀柘笑话她笨，手中被塞入一张纸巾。
    “把你那眼睛擦一擦，省得肿得好似桃子，更丑了。”
    她将那纸巾紧紧攥住。忽然道：“死檀柘，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檀柘正专心应付一只鸡翅。听她这样问，愣了愣。
    “我这样丑……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
    檀柘一惊，哽住了。“咳咳……”
    “你不愿就算了。”菩提脸上也红了起来。
    檀柘把手上的鸡翅一放，扯一张纸擦了擦嘴，便在菩提面上吻下去。
    “哇……好油你去死去死！”菩提慌忙推开他。
    檀柘连也有些红了。他搓了搓手，兀自强辩道：“呸，好大一张饼脸，我真是脑子发懵，竟然……竟然……”
    “……”
    嘈杂中，一旁桌上的中年女人对自己的女伴说：“看，年轻人，真好。再遇到什么事情，最后也能平滑上路。”
    她半阖着眼睛，大抵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