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初心 第一章 桉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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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生
“即便是三年没有见面,我还是记得他。即便他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去时又竟连自己的影子都抹去了……我还是记得他。”
菩提对着电话讲,语气已急躁起来。
“我一直好奇,事情与他是否相关。我想要找到他,亲口问他——即便他有过许多隐瞒,对我欺骗,而最后一件事我到底欠着他,我要见到他。”
菩提一口气说完,如虚脱一般在床沿子上坐下。夜间室内幽暗,未开灯,仅有淡蓝天光照入。室内寂静能听她急促呼吸声,聒噪的小倩不知哪里去了。
电话那头仍旧是街市喧闹为背景,听电话的人却沉默着。
“我一定要找到他。”菩提语气坚决。那边还是不说话。
“我……只是要找到他。只是……歉意与好奇。”菩提这次的话却放缓了语调,中气有一点不足。
“况且……他身边有个十二三的女孩子……模样……好像当初的……桉生。”普提语气更软。
“……你……这样坚持,那就随意吧。”那边终于有了回响。檀柘的声音不再如平日的戏谑。
“你……”菩提咬着嘴唇:“已一个月未来过。什么时候到御水来?”
“……近来太忙。事情实在是多。大概……两个月都来不了了。相信我,来后自然给你解释,好不好?”他似是深吸一口气,又放轻了语气道。
“你……过来只要半小时车程的!”菩提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边沉默半晌。“你就当……我是吃醋生气够不够?”电话挂掉。那边传来的都是忙音。
“我一定会再见他的。”菩提把手机扔到枕头上。眼圈红红。
“秦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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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菩提父亲从龙窝子调回南柯镇之后,一家三口终于从外婆家搬出,在镇北有了自己的房子。
六层的旧公寓,菩提家在五楼。屋子里面积十分狭窄,不过六十余平房;地面铺着灰暗的方解石,除却菩提的卧室,别的房间都是幽暗的。
菩提的房间是最小的一间,却开着极广的窗子,窗外有铁花架,上面摆了许多廉价的植物。仙人掌,仙人球,三角梅,金银花,文竹,玉树,葡萄藤子,葫芦,茉莉,金粟兰。菩提的父亲喜欢植物,常花心思给植物施肥,于是她家的花草格外茂盛。仙人球竟能开出碗口大小的百花,十分新奇。三角梅是从外婆家移一枝插活的。葡萄则是菩提父亲从乡下挖了一株,硬要菩提扛着穿越大半个镇子回家,亏得只是还不更事小孩子,否则不给羞死。
菩提的房间里塞了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只书柜,另有一张书桌,看起来越发逼仄。菩提母亲爱买一点应季的插花,于是书桌上常年有素陶瓶养了花,栀子花,茉莉,菊,或梅花。
上小学时,菩提学了一点画,于是又常作画,不觉间便贴了整面墙。幼童笔法稚拙,却不妨近百张看来壮观。然而菩提的画又大多是黑白;她于色彩总是不敏感。即便是做梦时亦是色彩模糊的。许是她所有的幻想,都已在经历中实现的缘由。
菩提的书柜里放满了各式书本,书桌上压了一枚玻璃板,板下是通俗的几句所谓“座右铭”,或者几张好看些的照片。菩提常年在书桌前读书,写字;窗外除却葱茏的植物,另有旁的一株大桉树。
大桉树生长在菩提家隔壁的院子里。十分粗壮,约莫有十余层楼高,枝繁叶茂,一根树枝几乎伸到菩提窗前。桉树树叶暗绿,五月间会生出小酒杯样的土黄小粒,约莫小指甲盖大小,还有一股淡淡的辛辣味。
每每菩提坐在桌前读写或是画画,树影便会落在纸张上,斑驳的暗蓝。天晴时,傍晚一轮夕日挑在树梢,看来有苍凉之觉;夜晚若有月,便是满壁映出斑驳移动的树影,床前真是月色如霜。有雨时树叶窸窸窣窣。宜雨宜晴。
菩提乐于长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一直到上初中。
2.
小学时期的菩提在学校是沉默,丝毫不显眼的。直到上初中后,愈加的沉默。若说好友,也交到一二——檀柘是其中之一。才上初中时,菩提仍旧剪着短发,不大爱同人搭腔,檀柘却是坐在她前边的多话小子。
菩提一直记得她第一回见到檀柘时,他的样子:剃着极短的头发,能看到白森森的头皮;精干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哈,我叫檀柘,你呢?”小子一只手搭到菩提肩膀上。“兄弟,以后大家互相照顾。”
那时菩提的头发刚刚齐耳朵,前面有一点点刘海。圆脸,圆眼,整个还是没有长开的;她穿着宽大的蓝色T恤和黑长裤,下面是男孩子式样的球鞋。
菩提涨红了脸。她本来有些认生,此时愈发的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我不是男……”
“呃?”檀柘讪讪地笑了两声,把手缩回去,不再说话了。
菩提脸色也恢复如常,只从一堆新书中随便拣出一本翻起来。
后来班主任来排位子,菩提身边是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司棋,前边是檀柘与话不多的阿健,后座除了一个和檀柘看对眼相谈甚欢的皮实小子鱼之路,另一个位却始终空着。
“这是什么人?”菩提心中嘀咕,有些好奇。
到了傍晚,后座仍旧空了一个位子。第一天上课,才上初中的小孩子难免激动;还有第一回上晚自习,新鲜。
草草吃过晚饭,菩提仍旧是在位子上看书。忽听着身后凳子拖开的声音——夸啦。
是不是那个人来了?
把书扣在桌子上,回头——只见一个白净圆脸的男孩子一面坐下一面把书包放在桌肚子里。见菩提转过身来,他笑了笑,一双眼睛底下有弯弯的卧蚕。“来晚了。我叫秦履真。”
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生涩,语气是温和的。
“我叫菩提……”菩提竟然脸红了。
秦履真见她脸红,竟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菩提嘀咕一声转过身去。心中却想,这个人真蹊跷。这个时候才来。性子也跟自己曾经见过的男孩子不一样。
心中却似有一枚小虫子在钻,因好奇而生出的关注在此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