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115章 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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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轻轻点头,口中应了他一声,却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手掌,后退了两步,假装倚在鹤颈栏杆上,双目远眺,看着风景。
兀术被迫松开的手没有收回,裸露在空气里,渐渐蜷成拳头。锐利的眼睛盯着眼前女子的背影,久久无语。
夜色撩人,月明星稀。两三只鸦鹊趁着皎洁的月光南飞,呜呜地绕树三匝,盘旋而去。晚风轻轻地吹,紫藤罗花架芬芳摇曳,微微地吐出幽香。
两三朵花院前,三四颗星天外。清风明月天涯,夜,是这样寂静而美好。
一个黑影从梁王府的房顶飞快掠过,如一只春风中灵巧翻腾的春燕,机敏而沉着,流星般划破夜空的寂静。紧接着,又一个小巧的黑色影子从墙后掠起,一个穿花绕树,稳稳地跟了上来,消失在夜的寂静中。
陶然居内,四儿服侍主子睡下,又在万福荷花香炉内点了一段安神宁气的香片,转身利索地掀起粉白宫纱灯罩,将烛台上蜡烛的芯子挑得透亮,复又盖上,见主子睡熟,这才退下休息。
睡眼朦胧中,只觉得有一双锐利而温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我猛一睁眼,只见两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站在我的床头,前头一个身形高大,肩膀宽厚,看似男子,用一块黑布蒙着面,只露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
男子的右首,站着一个同样黑色夜行衣打扮的人,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两手抱在胸前,斜斜靠边孔雀开屏雕花屏风上。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如暗夜中升在高空的两颗启明星,眼珠子对着我滴溜溜地转着,充满了不屑和敌意,看神态身段,纤腰仿佛一握,竟是女子无疑。
“你们是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沙哑地开口。能在戒备森严的梁王府飞檐走壁而不惊动府中侍卫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测。来人不管是敌是友,对于不久前刚从鬼门关转圈回来的我来说,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威慑作用。
“你……我……”男子见我开口,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却又疙疙瘩瘩的,仿佛纵有千言万言,不知何从说起。
“哼,自讨没趣了吧!看一路把你紧张的,人家啊,根本不记得你了。”女子似乎很生气,小脚一跺,对着男子一顿恨恨的抢白,黑色面罩下的一张小嘴翘得老高,将面罩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闭嘴!”男子一改适才的腼腆,转过头,挑了挑两道浓浓的眉毛,朝女子冷冷地道了一句。
“不说就不说!我稀罕呐,不过看你好笑又可怜!”那女子也不怕,瞪着两只溜的大眼睛,勇猛地凑过去,狠狠一对视,才又转过身,背对着他,用力地跺了一下地板,仿佛所有的愤恨,都踩进了冰冷的地面。一时间,小女儿之态毕露。
“悠悠,是我。”男子任她乱发脾气,也不理睬她,转头面对着我,一把扯下黑色面罩,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蛋。英气的眉目,硬朗的线条,冰凉的眼眸,却是被我亲自送去如海大师处学艺的冷枫。只是三年多不见,他从一个与我齐肩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多头,浑身散发成熟魅力的大男人。
“枫儿?”带着点迟疑,带着点惊喜,我试探地开口,手却忍不住哆哆嗦嗦地伸了出去,在他的脸上来回摩挲。
“是我。”冷枫见我认出他,心情一下子转好,冰冷的脸上绽放开笑容,让满院芳华在刹那间失色。他抓着我放在他脸上的手,轻轻地用脑袋蹭着,脸上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神情。
“让我好好看看。”我忙从床上跳起,拉过放在床边的衣服穿好,借着摇曳的烛光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恩,让姐姐看看,长高了,也长壮了,成大人了。”
“是的。这三年,我一直很努力地练武,记着你的话,答应要把你接走,因此我一日也不敢懈怠,总算盼到了出师的这一日来找你。”冷枫笑得孩子气,却是实实在在地开心。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记得冷枫离开身边的时候正是我入宫的日子,如海大师住在南方靠海的一座山上,几乎与世隔绝。临安到贺兰山,由南到北,万水千山,关隘重重,知道他这一路,找得不易。
“这事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我现在就要带你离开。”
“现在?怎么这样急?就算要走,也得明日回了兀术再说。”我诧异,冷枫虽是宋人,但我素知他因举家被南朝所灭,因此对宋金之争早已淡然,民族之争,两国之战,分分合合,全不在他的心上。
“还能为什么啊?还不是你那完颜兀术不是什么好人啊!”那女子不知何时转过头,见冷枫面露难色,便跳着转到我面前,狠狠地瞪着我,说得气愤。
“这位姑娘是谁?你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兀术为人温文儒雅,行事颇有进退,除了两国交战时不得以的对立,抛去个人恩怨,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眼前的女子对她这样存在成见。
“你还这么护着他,亏得耶律大哥为你都快被他害死了。”女子见我面色疑惑,面容突然转怒,语气也恶劣了起来。
“你说什么?耶律他怎么了?”我大惊,兀术说耶律不是好好在草原吗?怎么她又会说他被我快要害死了。
我抬头一扫女子清澈的双眸,激动之下,身子往前一扑,双手如风,抓住她两边肩膀,厉声问,“你胡说,耶律武功这么高,怎么会被人害到?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啊……你抓得我好疼!”女子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挣之下,没能挣脱,疼得眼中泪花四溅,一双求救的眼眸楚楚可怜地投向冷枫。
“悠悠,你别这样。若言这次没说错,兀术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设计打伤耶律大哥。不过耶律大哥暂时也已脱离危险,你也别急。所以我们才来带你离开。”冷枫见状,忙上前将我拉开,温言安慰。
见我平静,又皱眉转头道:“若言轻声,小心惊动府中侍卫。”
“这是怎么回事?兀术他到底做了什么?”听得耶律脱离危险,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却又不解,兀术究竟为了何事,又做了什么,要将耶律加害。
“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我们说了你现在也未必就信。这样,我们先带你去见一个人,让你彻底认清一下完颜兀术的为人。”冷枫定定地望着心神不宁的悠悠,想了想,虽觉王府重地,多待一时便多了一份危险,但为了解开悠悠心头之疑,仍决定冒险而为之。
“好。”我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只胡乱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