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水易流,红尘情难绝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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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哗变?
裴行俨闻听此言心里一惊,就在马上引颈朝自家阵营方向张望,果然旗帜歪斜混乱,完全不是阵法严明时排列时应有的样子,看来樊智超说的是真的了!这……形势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重重士兵护卫中的杨侗,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身边那个白袍道人,心里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了敬畏:王世充分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败相已露,却被这人一连串的装神弄鬼的手段鼓舞了士气。能够顺着败势想到诈降,进一步扰乱了自己的军心已属难得,可是此人居然在诓得众人逃跑之后还能想到士兵哗变并且将机遇把握的如此之好。从激怒程咬金到诱使自己身陷囵圄, 这个人的计策层层相扣,连环不绝,这个道人到底来自何方?为什么对瓦岗的内情如此熟悉?难道真的如众人所说:他是周公派来帮助守护洛州的使者?
那个道人见他望了过来,在乱军丛中微微低头示意。不知怎的,即使隔着数百兵丁,即使周围喧闹纷乱,即使那人面上还覆着一块白巾,裴行俨就是生出了一种对方带着奇异的坚韧对他傲然一笑的感觉。这种坚韧让他一时觉得万分熟悉,却又有着别样的陌生,就在这一闪神之时,凌厉的风声带着血腥的味道如毒蛇般扑向心口,裴行俨心里一惊,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侧了侧身体,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只觉得右肩刺痛难当,一股大力带着他身体往后栽,扑通一声跌下马来。
“裴将军!”程咬金见此情景恨的目眥尽裂,手里的马槊挥了一个半圆,将围在身边的士兵砍倒了几个,将他护在身后,大声喝道:“哪个混蛋,居然敢放冷箭!”
回答他的只有如蚂蚁般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士兵,带着对奖赏的贪婪,前赴后继的扑到他们的面前,将数不清的兵器递了上来。
“程将军!”裴行俨勉强起身,靠着自己那匹没角癞麒麟,用左手将冲上来的敌军隔开,右手虚挽着马缰,“再呆下去,只怕我们和单将军都讨不到好,赶快上马归营!”
程咬金先与樊智超缠斗,又连斩十数名士兵,也开始觉得手中马槊有些沉重,又见到裴行俨右肩的血顺着箭杆汩汩的往外冒,也觉得事态紧急。于是答应了一声,双手一展,把马槊在抡圆了护在周身,将那些喽罗小兵打到一尺开外,瞅准了机会,一把抓住裴行俨的腰带,使了一个鹞子翻身将二人都带上了马,催马便走。
他这一招使得干脆利落,连举刀砍过来的樊智超都忍不住喝了声彩。没角癞麒麟是宝马良驹,平素只认裴行俨一人,如今程咬金坐在前面拿了缰绳,这马便不听使唤,只是腾腾的在原地踏步,并不快跑。裴行俨急忙腾出左手去拿缰绳,背后樊智超的大刀已经顺风而至,刀芒闪动如电割喉。
这一招杀意凌厉,势如雷霆,带着不斩其首誓不罢休的气势发难而来。裴行俨身后便是程咬金,他若是避开程咬金势必受伤,可是左手拿着缰绳又无法撤回,无奈之下,只好忍着右肩的剧痛,勉强举起紫金锤硬接。只听咣当一声金属互撞,刺耳的响声中裴行俨只觉得右臂被震得嗡嗡发麻,手中的武器再拿不住,掉在地上。
樊智超一招被挡回去,手里的长刀就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飞了过来。眼看刀光朝着自己的喉咙扑了过来,裴行俨心里大叫一声危险,右手上失了兵器,想要拔腰间的宝剑,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难道今日,正要命丧此处?
就在此时,斜刺里一道惊虹飞了过来,撞在樊智超的刀上,这一招极为巧妙,将角度掌握的刚刚好,饶是樊智超力贯刀身,也抵不过这轻轻的一撞,顿时失了准头,刀尖只够到了裴行俨身上的甲胄,只听刺啦啦一声厉响,裴行俨背后的护身铠甲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在切口处紫金铠甲卷边上翻,露出贴身的小衣。
裴行俨暗叫一声侥幸,打马急走。待没角癞麒麟跑起来之后,才错眼向后看:只见地上插着一柄七星龙泉剑,斜斜的钉在地上,微微晃动,在阳光下如一泓秋水,泛出淡淡的蓝光。
“樊将军请收手!”在他身后,那名道人压着怒气一字一顿的说:“莫要忘了你我当日之约!”
樊智超哼了一声,道:“设计陷害少王爷,裴行俨身为武侯,官居要职,自然也参与其中!”
那道人仿佛是生气了,厉声道:“我们早已说的清楚,李密才是罪魁祸首,不得伤及他人!”
张童儿拨马过来,笑着说:“李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惜他身边猛将众多,如果不铲除这些人,我们如何能够近的李密身边半步。”说完,他手里令旗一挥:“给我追!活捉不回来,也要把他们两人的尸体带回来!”
那道人正要发话,樊智超一伸手从地上拔了宝剑出来,随手一扔,钉在他车架的车辕上,与他刚才扔出去的角度一样:“我说道长啊,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周公侍卫吧,这等小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那个道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把拔下宝剑还入鞘中,嘴里恨恨的说:“裴将军受伤,你以为她能放过你么?”
樊智超却是一笑:“有少王爷在,她能掀起什么风浪!”话音刚落,已经将长刀挂在马鞍上,探手将背上的摘星弓取了下来,挽弓搭箭对准了裴行俨的后心:“当日在营中比箭,我也只输给她一支而已。”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一箭没有什么难度,把裴将军留下来,应该没有问题吧!”
话音刚落,坐在马上的裴行俨果然应声中箭,从马上跌了下来。樊智超见程咬金又要抵挡进攻又要拉裴行俨,动作慌张早已失去了章法,于是半是挑衅半是得意地瞟向那个道人,却见他以手搭帘,仰起头朝北边望去。
就在战场的北边,漫天的尘土中,一队人马如山洪暴发般狂泻而来,一时间马蹄阵阵,旌旗遮天蔽日。在队伍的中央,竖着两杆大旗,青色的那支有一丈多长,淡蓝色的流苏旗穗儿迎风飘扬,猎猎有声,上面墨迹淋漓的写着一个大字——“萧”。
樊智超见了此旗吃了一惊,耳边听得那道人低声暗笑:“留不留得住裴将军,我说了不算,可是你说了也不算!”他伸手一扬,指着大旗下飞扬的青衫,语气里满是遮掩不住的骄傲:“你应该先问问她,是否同意!”
飞扬的尘土中涌出一队骑兵,军容整齐气势威猛,令人望而生畏。中央帅旗下的玉照青煞是神骏,比周围的马高了半个头有余,最难得是通体泛青,不见一丝杂毛,威风凛凛引人注目。马上的骑手一身青衣短打扮,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丝绦,随着跨下骏马奔跑在半空中飘摇缠绕,使得这人如謫仙下凡,在一片金盔银甲中显得格外轻灵。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人便率军插入两军阵中,手腕轻扬勒住战马,将脸上蒙着的丝巾拽了下来:“王君廓、罗士信,各带五千骑兵展开鹤翼阵;诸葛德威,你带步兵跟上,扎住阵脚;我来压阵!”
王君廓、罗士信和诸葛德威答应了一声,各去带队。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传令声,萧晓云一伸手将背着的斜影弓取了下来,扬声下令:“目标为洛州军队,替骑兵杀出一条通路!”
话音刚落,只听弓弦拉动的嗡嗡声响成一片,五千弓箭齐刷刷对准敌军,弯弓满弦,杀气冲天!
“原来是她!”杨侗对着那张清秀的面孔失声嚷道:“樊将军,那个姓萧的,绝对不能留活口!朕要她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这人,把他的登基大典弄的一团乱!杨侗自出生以来,虽有挫折,却从未被如此重伤过。每当龙袍加身之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登基那日情景,顿觉的耻辱异常。偏偏身为皇帝,龙袍要日日穿,那天的伤痛便时时经历。因此杨侗对于萧晓云,可谓是恨之入骨。
谁料他的命令一出,刚才还在互相讥讽的樊智超与“九指神算”突然统一了战线:“不行!”
“什么!”杨侗气咻咻的问:“难道你们要抗旨!”
樊智超笑得懒洋洋:“陛下,这位萧姑娘可是少王妃,也算我们半个主子。她要受什么惩罚,那要看我们少王爷的决定,其他人的话可算不得数!”
对方是武将,手里又握有洛州一半的兵力,杨侗就算身为皇帝,也不能奈他如何,可是心里却忍不下那口气:“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么!”
“陛下请看。”他身边的道人指向两军阵前:“刚才她只能进入阵地的边沿,如今不过短短的时间,便在阵地上稳住脚跟。并不是每个将军都能做到如此,她可是难得的将才啊!”
杨侗忍着气去大量两军阵前的情况,果然,在密如暴雨的弓箭下,混乱的战场被打扫出一片空地,偶尔有两个未曾中箭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击,就被随后赶到的骑兵斩了首级。萧晓云率领的这支队伍已经在他们说话间迅速摆开了阵形,两队骑兵如鹤翼缓缓展开,在他们之后是秩序井然的步兵,手持大刀长矛举着盾牌稳稳当当的压了上来。
“这倒是个好阵法!”樊智超满脸的佩服:“以骑兵的迅捷扫除障碍,以步兵的稳固摆阵,这个办法又快又稳,不愧是少王妃!”
那个道人冷哼了一声:“樊将军,你还不赶快迎敌!”
樊智超知他不满自己对萧晓云的称呼,嘴里却故意说:“我怎么敢跟王妃大人对阵。”话虽如此,眼睛却盯着对面的举动不敢放松,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这边厢萧晓云待队伍稳住了阵脚,才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背后是混乱的瓦岗军,似是被人潜进来起了内讧,看起来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正对面是洛州军队,刚才赶来时看到的九龙曲柄黄色华盖下立着一个少年,现在仔细以打量,正是皇泰主杨侗。如此凶险的情形下还御驾亲征,果然洛州此战已经赌上了所有的筹码。她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的白袍道人,嘴角轻勾画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即将视线转向旁边最混乱的地方:张童儿与樊智超也不是草包,怎么任由自己阵中核心之处乱到如此地步?
这一看不要紧,萧晓云脑袋好似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闷棍,整个人嗡嗡直响:刀枪剑戟之中,披头散发,奋力厮杀的人是程咬金,在他身后护着的,侧着身子倒在一地血泊中难辨生死的,不是裴行俨,又能是谁?
“左翼!”萧晓云听到自己声音尖利的刺耳:“立刻进去救人!”
王君廓接到消息有些踌躇,鹤翼阵虽然是新排的阵法,可萧晓云说过,最重要的是两翼灵活,可互相救助。他若带人杀入阵中,便是离了队伍,这阵法也就破坏了。这么一犹豫,萧晓云第二道命令就到了:“全员进攻,不得延误!”
王君廓不敢抗令,只得带了部下朝敌方进攻。刚与对方接触,便遇到了笑嘻嘻的张童儿,双方兵力相当,又彼此熟悉,一时缠斗起来,相持之下,竟然不能再进一步。
“混帐!”萧晓云眼看王君廓的队伍不能推进,再看阵中程咬金已显败势,显然是力竭几乎不能再战,急得直咬牙:“右翼进攻!”
樊智超在杨侗旁边嘻嘻一笑:“多好的阵型,居然就这么坏了。”他挑衅的看了看那道人:“小道士,今日胜局已定啦!我去会会罗士信,哈哈!”说毕,带着自己的队伍打马上前与罗士信的骑兵搅在一处。
孙白虎没料到萧晓云开局如此之好,却连着下了几个错误的命令,将好好的一个阵法弄的乱其八糟,急得额头直冒冷汗,探头朝萧晓云那里望去,只见她脸上神色僵硬,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阵中,突然像是被吓了一下,咬着嘴唇,低头便去拉缰绳准备前行。孙白虎见她这个动作也是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喊住她让她不可妄动,却见她的马缰被人拉住,这才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缓了一点,仔细去看那边情况:原来,拉住缰绳的是段志亮。
段志亮本陪着罗士信在右翼督战,谁知阵还没有扎稳,就见左翼王君廓带队杀出,不多时来了命令连他们也要出战,将阵法破坏无遗。于是急忙赶回来问个清楚。幸好他来的及时,刚才萧晓云那个样子,分明是要带兵杀过去。
“你要做什么?”段志亮一把拉住她的缰绳。
“救人!”萧晓云的声音比平常低了一些,带着不加掩饰的急躁:“放手!”
“救人?”段志亮放大了声音:“左右两翼的骑兵都陷入对方的阵中,你还要出战?你带什么人出去,步兵?还是弓兵?”
与骑兵相比,步兵的战斗力太低,根本不适合冲锋陷阵,弓兵只适合远距离作战,更是不能近身搏斗。萧晓云熟读兵法,这么浅显得道理当然清楚,却摇了摇头说:“左右两翼已经牵制对方主力,正是杀进去的好时候。便是弓兵,也是有用的!”
“你疯了!”段志亮几乎吼了起来:“弓兵也是有用,你去送死么!”
“不拼一下怎么行!”萧晓云也吼了回去:“程咬金的马槊都断了,裴大哥又受了重伤,难道我们要看着他们生生被乱刀砍……”她猛地住了口,牙齿来不及收回咬在嘴唇上,紧紧的咬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
段志亮见她急得脸上潮红一片,眼里亮晶晶一片,呆了呆忽然松手:“你是主将,还要留下来主持大局。点两千步兵,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