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子的女人看见莫棋，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憨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你是俺姐吧，长的随俺娘，可俊！”
    莫棋愣的更严重，心想这人是谁啊，看那张布满细纹的土黄色脸庞，怎么也得四十岁了，居然管自己叫姐！就算生了个孩子也不至于衰老成这样儿啊，她没好气儿的问到：“我说大姐，您哪位啊，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没有姐姐妹妹，您不是找错地方了吧？”
    大肚子女继续傻笑着：“不能找错，这人家是姓钟不？”
    莫棋心想，可能是钟家的亲戚，上门来走亲戚，自己不认识也正常，她的语气缓和了点：“那您找谁啊，我是这家的儿媳妇，您可能没见过我。”
    大肚子听完莫棋说话，果然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俺就说呢，俺姐三十多的人了，哪能这么水灵，原来是弟妹，啧啧啧，这年轻闺女就是好看，瞅瞅这小脸儿，嫩的能掐出水儿来。”虽然不太能听明白这位大姐说的是什么意思，莫棋还是把她让进了屋子里，那女人身后还有一个很大的旅行包，材质是那种很软的尼龙，一看就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与现在普遍用的帆布旅行包有很大的差别，看样子包里的东西不少，鼓鼓囊囊的很沉的样子，莫棋伸手结果了女人怀里的小孩儿，那是个眉眼还挺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只有孩子才有的清澈，粉粉的嘴角像花瓣一样微微翘着。只是孩子身上太脏，鹅黄色的小衣襟前面布满了鼻涕和口水的痕迹，脸上也挂着两管鼻涕，孩子一直不停地吸溜着鼻子。
    莫棋洗了点水果，沏了杯茶，放到了大肚子女前面，本来她是想陪客人说说话的，但是这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说不了两句话就很尴尬的冷场了，莫棋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说自己要去洗衣服，少陪了。对方赶紧答应，连忙说好。
    莫棋当然不会去洗衣服，而是回到卧室逗儿子玩去了，宝宝是个很乖的孩子，并不十分爱哭，只有生病或者太难受的时候，才会低声的抽泣一会儿，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每次都恨不得拿着高音喇叭去啼哭。宝宝平时最喜欢的事情被别人哄着睡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阿姨，只要是有人把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并且轻轻地说话和哼唱的时候，小不点儿就会一脸满足的沉沉睡去，手里还拽着大人的衣襟，十分依赖的样子。莫棋进去屋子的时候，宝宝还没醒，小小的身子向右侧躺着，嘴里含着自己的大拇指，还不停的吧嗒着。
    其实说实话，莫棋最开始是想要个女儿的，小姑娘省心省力，长大了一点儿之后还能给她扎辫子买裙子，秃小子就没那么可爱了，小时候在土里打滚，弄得像泥猴，翅膀硬了之后自己成家立业，娶了媳妇忘了娘。所以莫棋一直希望能生个贴心的女儿，没想到最后还是如了婆婆的心愿，生了个男孩儿，她最开始有点失望，甚至与不喜欢这个孩子，后来想想，啥不都是自己身上的肉，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跟他紧密相连的，何况宝宝还是这么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人见人爱的，莫棋慢慢地就喜欢上了，每天抱着又亲又啃的，对孩子的痴迷程度仅次于白素斐。
    她坐下来把宝宝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孩子含手指容易歪嘴，可能是刚洗过水果，所以手上的温度有点低，宝宝感觉到妈妈手上凉凉的，就睁开了眼睛，伸出胖胖的拳头揉了揉眼睛，打了两个小哈欠，这才看清身边的人，他很开心的咧了咧嘴，依依呀呀的摆着小手，莫棋看着喜欢，就抱起来逗着玩。
    莫棋母子两个正玩的高兴，就听见外面的开门声，她抬头看了看钟，才下午一点多，这个时候回来的只能是白素斐，看来这老太太还真是惦记着大孙子，刚出去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这搁在以前，她不玩到太阳下山肯定不会回家。
    果然，她马上就听见白素斐的大嗓门：“你咋来了？这个月的钱不是给你汇过去了。”
    莫棋抱着孩子走出去，看着白素斐对着沙发上的大肚子女人和小脏孩大呼小叫的，那女人还是一脸憨笑，小女孩儿呆呆的看着白素斐，好像白素斐不是在言语尖利的数落他们，而是在满脸笑容的在拉家常呢。
    莫棋抱着宝宝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这女人不是钟家的什么亲戚，而是白素斐亲生的女儿！当年白素斐一心想要个男孩，结果把钟靓生下来了，他们那一辈儿人都喜欢男孩，本来想下一胎要个男孩子，更何况白素斐那个儿子迷了。没想到钟靓刚刚满月，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下来了，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这可把白素斐愁得够呛，天天哭天抹泪的闹腾钟明朗，让他无论如何都想办法，反正自己肯定要生个儿子，钟明朗想着生就生吧，大不了认罚就是，可白素斐那个财迷还不认花钱，交那么一大笔罚款肯定戳到了她的心肝肺，最后还是白素斐的大姐想了个办法，那个年代户籍制度没那么严，钟明朗托人找关系，把自己户口本上的民族给改了一下，把汉族改成了锡伯族，少数民族可以再生一胎，就这样，两年之后钟家的老二落地了，结果还是个女孩儿，钟明朗本来已经认命了，无奈白素斐不认命，瞒着丈夫把二女儿送到了自己乡下的亲戚家里，算是把孩子给了别人家，可怜这孩子连名字都还没有呢，就被自己的亲妈送人了。白素斐对外就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反正也没报户口，除了邻居嘟囔了几句之外，并没有人追究。只是钟明朗觉得妻子太狠心，亲生骨肉说不要就不要了，因此两个人大吵了几架，钟明朗有好几次都想把女儿找回来，可是白素斐的嘴太严，再加上这个亲戚的关系太远，本来想一辈子都不走动的，所以钟明朗对于找孩子的事儿根本没有头绪。
    又过了两年，钟阳的出生才彻底让白素斐的心得到了满足，生孩子大计得到了圆满的结束。早年间日子过得艰难，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养不过来，那里还顾得上送人的那个，所以在十岁以前，钟家二小姐根本没见过自己亲妈的金身。后来日子好过了，白素斐的生活富足了很多，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就特地去乡下看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个十岁的小姑娘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农村人，她养父姓王，给她取了个在当年很主流的的名字，王春叶。白素斐看着女儿的样子，心里很愧疚，就按月给女儿寄生活费，就算是她结婚了，这钱也没断过。但是这事儿都是瞒着钟明朗和家里人的，她的说法是这孩子当初给了不认识的人，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因为一旦丈夫知道了这件事儿，肯定要和女儿相认，到时候家里的孩子就又多了一个，也就多了一个跟她儿子争家产的。
    春叶二十岁就嫁了人，今年二十七岁，肚子就没空过，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肚子里这个是第四个，也许是遗传白素斐的基因的问题，她那三个孩子全是女孩，以前农村管的比较松，超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只是罚了点钱就算了，可肚子里这个再生下来就不像话了，到时候可就不是罚钱的问题了，她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跑出去避避风头，在这一点上春叶和白素斐也很像，在家里是最操心的一个，就没有她管不了的事儿，丈夫也是孬种一个，再镇上的化工厂上班，挣不到一千块钱，全都给自己买酒喝了，家里每个月就靠白素斐寄过去的那点钱过日子，丈夫喝红了眼睛就回家耍酒疯，倒是不敢打老婆，只是不断地抽自己嘴巴，骂自己，说没儿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活得没意思，春叶心疼丈夫，这才非要个儿子。
    春叶弯门盗洞的打听到了自己亲妈的地址，巴巴的赶了两天的火车，又怕醉鬼丈夫照顾不好孩子，就把最小的闺女带在了身边，刚刚莫棋来开门的时候，春叶还以为这漂亮姑娘是自己的大姐，没想到竟然是弟媳妇。
    白素斐本来对于这个找上门来的女儿很嫌弃，数落了一顿之后，才知道女儿是因为要生儿子，才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之后，白素斐像是找到了知音，坐在沙发上拉着女儿的手就开始说起来：“叶子，你做得对，妈告诉你，女人一辈子要是没个儿子，那就是生一窝也是白生，你看看你弟妹，她要不是给我生了个孙子，我能这么待见她？我能忍她那个狗脾气，老娘早就把她一脚踹出去了，这不是看在我孙子的份上才容得下她，诶，你是没见过你弟弟，要不是为了我这个孙子，你弟弟能找个更好的，不像现在这个，没工作不说还一身的臭毛病。”
    她是越说越兴奋，得意忘形的居然没看见儿媳妇在门边上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