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房子的事儿就应该是小两口亲历亲为的，可是正赶上全国性的第二代身份证更新，只要满十五岁，所有公民就都能领到身份证，而警局里的户籍管理科也必定要忙的不可开交。钟阳每天上班都没有一丁点空闲的时间。老人换身份证还容易些，随时随地都有空闲，而那些上班族和学生，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来打理这些事儿，因此钟阳周六周日都需要加班，更别提请几天假去看房子了。
    莫棋本身也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人，并不是很在乎有没有人帮自己的忙，可是莫妈坐不住了，天气一天一天的冷起来，第一场薄雪已经让地面披上了厚厚的冰壳，走路少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摔一个大马趴，入冬以来的一段时间，身边已经有很多人摔倒在冰上，断胳膊断腿儿的事层出不穷。
    而自己的女儿属于大脑发达，小脑萎缩的一类人，平常穿一双平底鞋在路上走，都能崴了脚，何况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特殊的天气，因此莫妈主动承担了陪女儿看房子的重担，母女两便开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打起了游击战。
    母女两个看上的第一个社区，是市中心的一个老房区，虽然已经有十年的房龄，但小区的环境和房子的质量也都还不错，最难得的是，十年前的老房子居然还配有电梯，这说明定位还是很高端的，社区里栽种着很多花草，经过多年的精心培育已经颇成气候，母女两相中的房子在三楼，从窗户里探出头去，阳光从郁郁葱葱的绿叶里投射在皮肤上，有一种静谧的温暖。
    莫棋对这里相当满意，只是房屋面积有点小，又坐落在市中心，房价不是一般的高，只有六十平米的房子在二环外面，能宽宽绰绰的买下一套八九十平的两室一厅，莫妈是学理科的，万事以实用为先，这套房子前景并不甚乐观，所以她并不看好这里。
    第二套让莫棋比较满意的房子，是一个清水毛坯房，小区的外部环境一般，基础设施也不算太全，但是价格实在便宜的惊人，每平米四千起底，公摊面积也很小，小两口预期的买房款在这里刚好能买下一百零五平米的户型，售楼小姐热情的领着她们看了好几个样板间，莫棋本来还嫌弃这里灰头土脸，不够水灵，可是看到装修好的大房子，她心里也痒痒了，想想以后家里的大落地窗，独立的书房，两个卫生间，她就美得不行。
    这两个房子各有利弊，莫家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抉择，莫妈想了想，还是不能只让自己的闺女做决定，好不容易让钟阳找了一天休息日，就约了他一起看房子。
    小两口虽然登记了，在法律上已经是正式的夫妻，但还是各自住在自己的家里，跟结婚前没什么分别，只是钟阳必须天天到莫家报道，刷碗拖地洗衣服，眼睛里面全是活儿，吃饭的时候还能跟莫爸喝点小酒，把岳父岳母哄得十分满意。等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还得去老婆房里陪她说话，帮她按摩按摩有点浮躁的脚，再跟自己的孩子进行一下胎教互动，然后才能乘地铁打道回府，每天到家都得十点钟，他天天都累得浑身骨头散架，他早就不在意什么倒插门的事儿了，只是莫家离单位太远，他早上上班实在是来不及。
    早上，钟阳开着车就到了莫家门外，莫妈和莫棋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莫棋为了自己的大肚子，早就放弃了各种修身的风衣大衣，身上就套了一件宽大版的棉服，底下一双平底的UGG，头上还带着毛线帽子，一副标准孕妇的样子。
    老远的看见了钟家的车，莫棋和妈妈迎了上去，钟阳看见了亲爱的丈母娘和老婆，赶紧把车稳稳的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就蹦了下来。
    两口子还没来得及说句话，车的后门儿就开了，钟明朗先步伐矫健的蹦下车，随后就是浓妆艳抹的白素斐，最后一个下来的，居然是让莫棋看一眼就浑身发毛的，钟阳的姥姥！
    本来看房子邀请双方家长没什么不妥，可没听说连爷爷奶奶辈的也得带着啊。莫妈是第一次见到亲家的妈妈，赶紧热情非凡的跟老太太嘘寒问暖。莫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一伸手把钟阳给拽了过来，劲儿使得大了点，差点没站稳。
    钟阳赶紧扶住老婆：“媳妇，你可别使那么大的身段，抻着我儿子算谁的啊。”莫棋抬脚不露痕迹的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儿的说：“你姥姥怎么也来了，我瞅见她就浑身发麻，自从上次那事儿以后，我还以为能老死不相往来了呢。那句话说得还真对，树老皮厚，这老太太怎么一点脸都不要啊！”，她一着急，什么话都冒出来了，还好声音比较小，否则老太太早就扑上来了。
    钟阳嘴里发出‘嘶嘶’的制止声，赶紧跟她使眼色，莫棋生着气，不断在他身上施展小型的家庭暴力。夫妻两正纠缠呢，白素斐搀着老太太已经走过来了，老太太看着莫棋，一伸手就拉开了孙子媳妇儿的大衣的拉链，并且仔仔细细的观察起她的肚子。
    莫棋站在原地，彻底傻眼了，让她猜一万次，她也想不到是这种见面的方式。莫妈看着女儿敞着怀站在冷风里，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莫妈赶紧走过来，帮女儿拢住了衣襟儿，对老太太说：“哟，老妈妈，孩子才几个月，还没一个拳头大呢，这会儿看不出什么来，等过几个月显山露水了，让您好好给相相。”
    老太太八十几岁了，见过的孕妇不下一百个，她自认为一眼就能看出来胎儿是男是女，辨识率据说还挺高，有不少老姐妹还都求着她给自己的孩子辨别过，因此老太太颇为自持，轻易还不肯出山呢。
    老太太折了面子，本来有些下不来台，但想着四世同堂的前景，也就笑呵呵的应承了。转眼又看见了莫棋身上的衣服，立马大呼小叫起来：“三丫头，快看看你儿媳妇穿的什么呀，怎么穿条衬裤和雨鞋就出来了，想冻死我重孙子吗？！”
    八十几岁的老太太哪里认识打底裤和雪地靴，还以为莫棋只穿了条棉毛裤和大雨靴呢。莫棋已然是哭笑不得了，她尽量温和的说：“姥姥，我这穿的其实也是棉裤，很暖和的，这也是棉靴子，一点儿不冻脚，您看看这满大街的小姑娘不都是这么穿的吗。”
    老太太撂下了脸子：“还满大街的小姑娘，你都是孩子的妈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结了婚就要本本分分，穿的漂亮有啥用处，还想上街勾引男人去吗。”
    钟阳赶紧拦下他姥姥的话头，免得她越说越不像话，要是没人拦着，老太太等会儿肯定要骂街了。
    莫棋心里说“我忍”，因为以前见识过这老太太的功力，她还真不大敢和这老人炸毛儿。
    莫妈知道不能和老人讲理，连忙把莫棋带回屋里穿上一条厚厚的牛仔裤和中规中矩的大棉鞋，老太太才满意的坐进了车里。
    一行人从郊外出发，先开车到了二环外的那间大房子，即使是什么装饰也没有的清水房，几个家长也看的喜笑颜开，不住嘴的称赞着，莫棋看着灰尘暴土的毛坯房，脚下踩着满是沙子的水泥地，对这房子还是提不起兴趣。
    随后又到了市中心的那套小房子，莫棋刚一进市区就开始精神振奋了，到了那房子的楼下，她都兴奋的开始指手画脚了。不断地和老人介绍着这里有多好，基础设施完善，交通便利，钟阳上班方便不说，家里买个菜什么的也方便，更难得是这儿还闹中取静，完全是个世外桃源，她眉飞色舞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白素斐和钟阳姥姥的脸色，早就变了。
    这套二手房不同于毛坯房，因此由房主领着他们看房。房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这房子靠近学区，以前都是租给学校的老师的，这就能看出来这房子书香味道浓厚，更何况这房子地理位置这么黄金，肯定是能升值的，总之是好处一大堆，说也说不尽。
    出了电梯，房主打开房门，房间里局促的格局马上映入眼帘，屋子里装修还比较豪华，地上铺的是深红色的实木地板，若是采光好的时候看着，又漂亮又高档，可偏偏这天正好赶上了雪天，天空雾气昭昭，加上深颜色的地板，显得屋子里十分昏暗，还有些黑洞洞的。
    白素斐冷哼了一声，鞋都没脱就进了房间，地板上马上就出现了一溜泥脚印，房主心疼得要命，但为了买房子，也只是张了张嘴，没多说什么。老太太是有样学样，也大步进了屋子。
    母女两个把整个屋子审视了半天，白素斐始终铁青着脸，连外衣都没脱就一屁股坐在人家的布艺沙发上，一语不发。老太太径直走到莫棋面前，一脸严肃的说：“这两间卧室，哪个是给我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