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晚风清冷萧飒，园子里落叶飘零，原本繁花争放，到如今，只剩菊花开得灿烂。
    锦绣在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眼紧闭的殿门，便又是一声叹息。
    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离开一会的时间，再回来，就见公子将所有人赶出门外，房门紧闭，他一人既不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去，眼看月上中天，他却连晚膳都还没用，活脱脱要急死人了。
    她转头看见垂首立在院里的锦初，几步奔到他面前，急道：“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一直跟着的，倒是说句话呀！”
    锦初却只是垂头不语，气得锦绣直跺脚，“你们这些人……可真是要气死我！一个个怎的就跟木头一样，关键时候一问三不知，让你们跟着公子，怎么就让人成了这样！”
    她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锦初抿了抿唇，小声道：“公子自太极殿回来便一直这样，怕是……”
    他话到这就不再往下讲了，只开了个头，引着锦绣知道，这事是与皇帝有关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哪能管到那上面去。
    果然，锦绣听了便安静了，然而依旧止不住担心，却也只能无奈一叹，“这到底……到底是要如何呀！”
    李默坐在桌边，眼睛木然落在茶盏上，心思却不知已经飞到了哪。
    原来将军与夫人都还在人世，所有人都还好好的，这多好啊。
    确实，多好啊。
    当年一场劫难，该躲过的不该躲过的人，如今都安然无恙，只除了他这个无名士兵。
    可叹他这些年苦苦挣扎，如今都成了一场笑话，他当之为目标苟且偷生努力奋斗的东西，原来从不存在。
    所有人都还在，没有人需要他的牺牲，没有人需要他做什么，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他的故乡，他自以为是的故人，他不能忘怀的一切，原来都已经抛弃了他。
    那么，他现今这样，为的是哪般？为的是哪个？
    他不知道。谁知道。
    他回神来，狠狠闭上眼，将里边闪烁的水花眨去。睁开时，视线落在桌上的小木盒子上，那是锦绣托人从宫外带来的颜料，她嫌那个飞天的嫦娥太过苍白，死活缠着他上色，李默无法，只得应下，没想到那小妮子立马就兴冲冲地回房，献宝般拿出这个小盒子，想来是早就备下了，只等李默点头。
    他拿过木盒打开，小小的盒子里边隔成许多小格，一个小格里盛放一种颜色，红的发艳，黑的发亮，黄的耀眼。
    他怔怔地望着满目五颜六色的精彩，不免就想起它的主人，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这么一想，思绪就如开了闸的洪水，关也关不住。为人谨慎的锦初，怯弱乖顺的咏兰，温婉端庄的瑾妃，和善讨喜的刘公公……甚至是太极殿上高坐的那人。
    原来，他的这些年，无知无觉间走进了这么多人。
    这些年他只念念不忘前事、前人，身边的人与事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们来他们走，好似与他全然无关，然而若一想，这些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又怎么会与他无关呢？他们的笑，他们的恼，他们的泪，他们的怒，他全都看在眼里印在心里了啊，哪里会无关？
    他方才只怨从前的一切抛弃了他，可真要较真，未尝不是他也抛弃了从前？彼时的一切，此时的一切，哪是是真，哪个是虚，这样清晰可辨。
    锦绣依旧在门外来回踱步，不想一个转身，殿门自个儿开了，李默站在门内，看着她道：“绣儿莫不是吃多了，要在我门前散步消食？”
    锦绣盯着他的脸细细地瞧，确定他是真的无事，提着的一口气才落下来，她眼中酸涩，却偏要扯起个笑脸，嗔道：“公子莫要笑奴婢，奴婢还晓得用膳，您这么大个人却还顿顿要奴婢催。”
    李默也笑，口里却称无辜：“枉我废寝忘食给你那心心念念的飞天上色，你却要这样挤兑我。”
    他伸出手，月光下，只见他掌中赫然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嫦娥奔月。
    锦绣咧唇“呵”地欣喜一笑，眼中的泪便在此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