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谁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无瑕 第十五章 石上胭脂花上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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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老爷老爷……二公子班师回京,大军已行至城门啦……”鳌府一小厮欢喜地跑入会客大厅,禀报鳌拜。
“浪儿,我的浪儿回来了。”鳌拜原本正与班布尔善商议正事,此时听闻鳌浪大胜之军已然风光到京,自是大喜,忙起身出门。
“恭喜鳌大人,二公子骁勇善战,此次大胜土尔扈特族,成功签下和战条例,还为我皇室赢得了一位蒙古格格的亲事,真是年少有为啊!鳌大人果然虎父无犬子!”班布尔善见鳌拜难得大喜,忙接声谄媚道。
“哈哈哈!来啊,备下酒席,为浪儿和一众将士接风!”鳌拜听闻班布尔善之言,更是大喜过望。
“是,老爷!”小厮亦是高兴,忙兴冲冲地下去准备。
“报……工部启心郎卢兴祖卢大人,携女前来拜见。”又一小厮前来禀报。
“卢大人?”鳌拜思索。
“鳌大人,卢兴祖卢大人不日刚被太皇太后升迁回京,任工部启心郎,臣以为不久便会再升工部尚书。此人前些年任两广总督,财力浑厚,家族庞大,不可小觑。今日携女来访,想必……呵呵,鳌大人应该心知肚明。”班布尔善见鳌拜不识此人,忙上前轻声道。
“是为彧儿?”鳌大人问道。
“臣窃以为,不为大公子,而是二公子。”班布尔善笑道。
“哦?呵呵,是为浪儿?”鳌拜捋须笑道,“浪儿年过十八,此时又功绩卓著,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看来是我鳌拜这些年专心朝政,竟给耽误了,哈哈!如此尚好,快快有请!”
“是,老爷。”小厮忙下去请卢兴祖和他女儿。
“鳌大人,卢某看来拜访得不是时候啊。呵呵。”卢兴祖大腹便便,一副喜态地迎上来,行了礼道。
“哪里哪里,卢大人来得正巧,恰逢犬子班师回京,正准备为之接风,卢大人这便来了,大好不过!卢大人升迁回京,鳌拜耽于政务,是以暂无时机前去登门拜会。不想卢大人倒是亲自来了,呵呵,快请上座。”鳌拜请道。
“鳌大人请。”卢兴祖让道。
“想必这位就是班布尔善大人,幸会幸会。”卢兴祖见过班布尔善,又是一阵谦让。
“卢大人不必客气,快请入座。”班布尔善道。
卢兴祖与鳌拜等又让了一阵,才款款落座。卢小姐静默地站在了父亲身后。
“卢大人身后这位,想必就是卢大人的千金吧?貌若早花,眉目如画,卢大人真是好福气,呵呵。”班布尔善注意道,便笑着说。
“哪里哪里,犬女貌陋,大人笑话了。”卢兴祖谦虚道。
鳌拜细细端详着卢兴祖身后薄立的这位美人,只见她身材适中,面如鹅卵,目似剪葡,唇如樱点,肤细如纱,吹弹可破,又见她低眉顺眼,怯生生地站在那儿,好不惹人怜惜。鳌拜又想起方才班布尔善的话,卢兴祖若是真的有结亲浪儿的意思,眼前这样的美人,卢家这样的家世,自是再好不过。再者,鳌拜此时正需要多方力量以巩固自己的势力,以便更好地把握朝政,独断专权。此时恰逢浪儿大胜回京,定又是一番加官进爵,若是再许门亲事,呵呵,岂不是双喜临门!大好,大好!
鳌拜这一想来,嘴角微翘,拂着胡须笑着道,“卢大人可不必过谦,这样端端的一位美人儿,可别耽误了。卢大人,可曾许了亲事?”鳌拜向来直言,心里想着这便问道。
“小女还不曾许了婆家,呵呵,年纪还小,不急不急。”卢兴祖满脸笑意。
“呵呵,这便太好了……”鳌拜正要提及亲事,这时又一小厮上前禀报。
“老爷,二少爷回府啦!”小厮喜道。
“浪儿回来了,各位大人,鳌某先失陪一会儿,各位请先自便,多有担待,多有担待。”鳌拜心下大喜,这里便不再用心,急忙朝外走去。
“卢大人,咱也一道贺喜去吧。”班布尔善对卢兴祖说道。
众人一道往大厅外走去,穿过垂花门,果见鳌浪铠甲着身,英姿飒爽,骑着高头大马,一手跨着红缨铁枪,一手持着缰绳,“吁……”的一声,俊立在鳌府门口。好不潇洒!
小厮忙上前拉住黑马,鳌浪递过枪,一跃下马,拜见父亲。
“阿玛。”鳌浪立在马前拜道。
“浪儿,不愧是我鳌拜的儿子!哈哈!好!打得好!”鳌浪喜难自禁。
“鳌二公子平定土尔扈特族,为我大清再辟疆土,收服蒙古王,真是少年英才,国之栋梁!前途不可限量。”卢兴祖上前赞道。
“鳌浪为我大清杀敌除患,保我疆土,理所应当,这位大人言重了。名利权势于我如浮云。”鳌浪淡淡说道。
“这……呵呵,卢大人不知,犬子一向言行放浪,望大人不要见怪,快里边请,酒菜已然备齐。”鳌拜欠道。
鳌浪自顾自地抚摸了战马,便牵着它入了府门,也不招呼客人。卢兴祖看着面容稍显不悦,不过碍于鳌拜的面子,还是勉强入了酒席。
酒菜上齐后,鳌拜、卢兴祖、班布尔善还有一众前来拜会祝贺的大人,便开始举杯谈笑,好不热闹,谈的无非是朝廷、边境、军事等等。卢小姐渐觉气氛烦闷,声音嘈杂,告了个不适,便出了会客大厅,独自于府中闲逛。
她不知不觉便逛到了鳌府的后院之中,这时府中下人大多忙于犒赏军士的晚宴,或者伺候着各位大人,府中人烟稀少,卢小姐恰好觉得安静宜人,便独自欣赏起了鳌府黄昏中的景色。
步至一座小桥上,她抬眼望去,发现不远处繁花似锦,迎风浮动,美不胜收。她情不自禁地迎着花香,缓步行至花丛之中。有名儿的,没名儿的,各色鲜花正围绕着她在风中飞舞摇摆,卢小姐动容地在花丛中旋转起来。她的倩影映着夕阳,好似正要逝去的黄昏之霞一般美好。
“好美。”突然从花丛里冒出一个声音。
卢小姐不禁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杵在原地羞红了脸,她并不曾料到还有人在此处,便觉得方才的忘情行径有些越礼。
“你是谁?为什么不出来说话。”卢小姐细声问道。
这时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花丛里站起身来,他满手泥土,像是府里的花匠,刚种好花一般。卢小姐低下头来,却不时用余光瞥他,只见眼前这个花匠,身材魁梧高大,结实黝黑,脸上却是悬着一副憨憨的表情,看着像是个老实的下人。
“姑娘,你好美。”那花匠嘿嘿地搓着手道。
“你……”卢小姐不禁绯红了双脸。她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教极严,除了家里的下人和老师,从没见过其他男子,更没有男子这样直白地夸过她的容貌,不禁羞怯地揉弄着手绢,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你好美,比我的花儿还要美。”男子说着,低身摘了一朵花儿递给她。
“送给我的?”卢小姐低眉问道。
“这是木槿,我最喜爱的花儿,送给你,只有你配得上戴它。”男子认真地说道。
“谢谢。”卢小姐小心翼翼地接过木槿花,手绢却不小心落在了地上,她由于紧张并没有发现。
“快戴上吧,正配你呢。”男子憨笑着。
“嗯。”卢小姐侧过脸,轻轻地簪在了鬓上。
“呵呵呵。”男子望着她映着夕阳的侧脸,好似一朵木槿的剪影一般美丽动人,便傻傻地看着她笑着。
“谢谢你的花,父亲还在等我,先失陪了。”卢小姐羞怯地跑开了。
“诶……姑娘……你落……落东西了……”男子一时结巴,招手呼唤,卢小姐早已跑远并无听见,没有回头。
他稍有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手绢,展开一看,上面用浅色丝线绣着个“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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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被移至徐府的暖阁之中静养,榭儿和容若便先向栖月告了辞,出府时天色已晚。
“表妹,你还好吧?”容若拉过她,见她面色难看,关切道。
“没事了,表哥,只是担心黄公子……”榭儿心神不宁道。
“大夫已然看过,并无大碍,表妹无须再过多自责了。”容若安慰她。
“嗯。”榭儿就是提不起谈话的兴趣,便草草敷衍,一路无话。
两人走着,不久便回到了明府。还未回到花间草堂,便有下人前来禀报。
“少爷,老爷有请。”下人道。
“老爷回来了?”容若惊道。
“是,老爷早上早早地就从卢府回了。现在房中等少爷谈话,少爷还是快些去吧。”下人面有难色地回答。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容若道。
“表哥,那你快去吧,折腾了一天,我有些累了,就回房歇着了,表哥见完舅爷,也早些睡吧。”榭儿疲倦地说道。
“好吧,那表妹快回房歇着吧。”容若微笑地对她说道。
“嗯。”榭儿淡淡地答应着,便匆匆地走了。
容若一时也拿不准表妹到底怎么了,只好摇了摇头,先去找明珠。
步入明珠房内,见额娘也在。容若便上前行了礼。
“坐下吧。阿玛有些话要与你谈谈。”明珠道。
“阿玛,这么晚找容若来,不知为了何事?”容若疑问道。
“若儿,阿玛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你该早点立了家。”明珠语重心长地说道,“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你不是向来推崇汉人文化,这点应当比为父清楚。”
“可是……容若要等表妹……”容若不知父亲是何意思,刚想辩解,便被明珠压了回去。
“阿玛知道,榭儿的事,以后再谈也不迟。再说了,以她的才品性情,说不定很快就被皇上选中,到时咱们做臣子的,哪敢和皇上抢女人,是不是?”明珠严肃道。
“可是阿玛……您先前不是刚答应容若……”容若急道。
“现在时局不同了,卢家家世庞大,颇有地位,太皇太后此次升调回京,加以重用,阿玛想抓住机会……”明珠顿了顿,他突然想起这儿子从小就不喜名利权势,用这样的话语劝他定然没有作用,便略加思索,继续道,“恰好卢家有个女儿,年方十六,与你年纪相当,尚无婚配,知书达理,家教严格,温柔和顺,与你性情又是相符的……”
还未等明珠说完,容若愠气地站起身来,“阿玛,若没有其他事,容若先告退了。”
“逆子!”明珠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阿玛说话的时候,你是可以离开的?”
“容儿……”觉罗夫人见明珠父子又起了冲突,忙上前拉住容若。
“额娘,您是知道儿子心意的。容若对表妹天地可鉴,矢志不渝,又怎会心存他念。”容若坚毅的脸庞,让觉罗夫人原先准备的劝解一时都自惭形秽。
“婚姻大事,从来便由父母做主,由不得你门小孩儿胡来。”明珠压住怒气道。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容若仰头笑道。
“你!”明珠一拍桌子,立身指着容若,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只想着自己,你想过咱们叶赫那拉家族么?你为我们家族做过什么?你还有胆大逆不道地与为父争吵。阿玛一生都在为我家族的安宁和壮大辛苦操劳,你现在享受的荣华富贵,哪一项不是为父亲手如此思前想后、步步为营得来的?”明珠怒道。
“呵呵,富贵荣华,阿玛不说,容若还未想提起,现在说了,恕容若直言,容若从小就以此为耻!”容若转身回道,“荣华富贵,非吾愿也。养尊处优,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或许甘之若饴,可于我容若却是最沉最重的枷锁。从小我便要付出比别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别人一般的认可,如若不然,人家会说,那是明珠家的儿子,全靠他父亲,不然他一个公子哥,能有何作为?够了,容若早已受够,阿玛不懂这样的伤痛,容若却一辈子也忘怀不了。容若宁愿生于粗布之家,全靠自身努力,赢得自在。”
“逆子!”明珠再也忍受不住,“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他面部抽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呵呵,我是逆子,不过就是逆了你富贵荣华的痴梦!”容若捂脸笑道,一甩衣袍,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不料却与榭儿撞了个满怀。
容若一惊,“表妹?!”
榭儿一推容若,哭泣着跑开了去,容若先是一惊,连忙一路追上。
徒留无奈的明珠怔怔地坐在房中,望着容若逐渐远去的背影入神。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略显苍老的脸庞,一丝银发若隐若现。觉罗夫人只是静默地陪在他身边,不多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