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华亭鹤唳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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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始终维持着暗潮汹涌之上的风平浪静,生活静静地在轨道上运行得有条不紊,有人多想,却无人多言。唯一能值得引起人注意的大概也就是从春末一直下到秋初的连绵不断的雨了。这么长的雨季在太原的历史上其实挺少见的,而干燥惯了的人们这样一来也反而有些不太适应这样湿润得有些过分的气候,夸张的甚至抱怨能闻见水汽里的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不过,这样的雨萧潇倒是很喜欢的。自小生在在水乡,对于这样的气候他有一种特别的怀念,夹杂着翻新泥土气息的青草香氤氲在湿润的空气里,让他回想起了小时候经常能闻见的味道。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可是某些感觉仍然还在,这些感觉应该是这辈子都磨灭不了的。
从工作中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萧潇扶了扶眼镜放下了手中的笔。对于他来说,这种熟悉的感觉,大概就是他仅存的对最开始的那片故土的思念之情。奇怪得很,隔了几十年以后,居然在现在突然开始想念起了江南。只不过,估摸着此时的江南应当也已是翠叶新落,残荷雨打了。
萧潇把桌上的稿子往里挪了挪,稍稍地把窗户开了半分。外面的雨立时溅了几滴进来,风微微掀起了桌上的几页稿纸,袭来一阵凉意。
拢了拢衬衫的领口,萧潇却忍不住更加靠近了窗边。把手伸出窗外接着房檐上汇聚成滴的雨水,合着朦胧的雨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袖子上滴到了几滴水,落下了几个深浅不一的不规则印子,并不是太起眼。
“萧潇,你在就好了。”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把萧潇喊得回过了神,画小楼步履匆匆地走向了坐在那里的人,脸上还带着焦急的神色。在桌子前面微微喘了两下,她道:“萧忆不见了。”
面对这个突入起来的消息萧潇楞了一下,紧接着就把手迅速抽了回来,被窗框上竖着的铁框狠狠划了一道。皱了下眉头,他捂着受伤的那只手站了起来,直视着画小楼的眼睛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这孩子今天应该在家,应该正和姆妈在一起玩耍,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不见了?
“萧忆不见了。”画小楼又重复了一边,注意到报社周围回头看他们的人,她压下了声音,冷静地对萧潇说道:“你先跟我回家看看,具体情况我路上跟你说。”说罢拿起了萧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自顾自地帮他穿上,拉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报社大门,甚至都来不及让他跟主编说一句。
“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乎是小跑的步子向着车子,萧潇从画小楼的态度上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是必要,她不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到报社来找人。
“今天下午我回家的时候,就听姆妈说萧忆不见了。”画小楼也顾不得外面细密的雨丝吹进了头发里和衣服里,拂去了眼前被打湿而站在额头上的头发,“可是姆妈今天根本就没有带他出门。”
“他自己跑出去的?”萧潇有些难以相信,这孩子平时一向很乖,怎么可能这么顽皮?这不符合常理。
“不知道。”画小楼没有去管他的难以置信,在她看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她示意萧潇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便发动了车子,朝着家的方向奔驰而去。
路上萧潇才知道,原来画小楼今天也是因为要拿落下的东西才会提前回去,而萧忆就是在她回去前一刻才被发现不见了。画小楼已经和姆妈两个人找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还包括家附近的周围角落,可是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虽然已经报了警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当妈的是真急了。
粗粗地停了车子,画小楼迅速地就下了车。萧潇跟着,刚要跨出车门的时候却在接近家门口的拐角处瞥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一闪而过,隐入了墙后面。可即便是一闪而过,他也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那个背影。
又是那个所谓的咖啡店少东家,奚适。
眼神停留在了身影消失的拐角处,萧潇眯起了眼睛,瞳孔里面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那个人在这附近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但还未及多想,站在门前等待多时的姆妈已经走到了车门的旁边,脸上是焦急自责又歉疚的神情。
“先生,太太。”姆妈的声音很小,几乎没有抬头,而额上的褶纹似乎又添了几道,“你们有小少爷的消息了吗?”
开了车门下来,萧潇没有多心思顾及她,只是和画小楼一起走进了家门。屋子里,警察正在做一些初步的调查,还有宪兵队和警备司令部的人。特高科机要秘书的儿子走失,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也都足够引起日本宪兵队和警备司令部的重视。萧潇看着一屋子的日本人和伪日军走来走去,虽然厌恶,可也知道这大概是找到萧忆下落最有效的方法。转头和画小楼对视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站到了一边。
“找到什么了吗?”萧潇的面前,一个警员正侧对着他们,低下头看着沙发的旁边。显然沙发的后面还有一个人。
“很明显,没有。”声音从沙发后面传了出来,那个人似乎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依然蹲在沙发的后面接着说道:“这里如果不是刻意收拾过,那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刻意收拾过?”站着的人看了看手上的资料,思考着问道:“你是怀疑……”
可是蹲着的那个人打断了他的猜测:“我什么都没怀疑。因为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找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排除绑架的可能性了是吗?”问问题的人显然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一脸严肃正在和画小楼交谈的队长。要是绑架案,那就真的不是一点点的麻烦了。
“我也没这么说。”可是蹲着的人丝毫不体贴地再一次打断了猜测,就事论事,口气冷漠:“我只是说,没有找到任何挣扎的痕迹。而想要绑架一个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小孩子,方法会有很多种。”
绑架?这两个字让萧潇心里一惊:这是他们的结论,还是对可能性主观的猜测?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萧忆怎么说也是他和画小楼的儿子,一个日报记者一个日军机要秘书,现在太原地界谁敢动他们?除非……
想到这里,他也不去理正在和队长交谈的画小楼,径自走到了那两个警员的面前,直接对着蹲在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的那人的背影就问道;“你刚才是说,有绑架的可能性?”
听到那句话,那个人像是愣了一下,停了片刻就在萧潇的面前慢慢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别来无恙吧,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