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的命令被迅速传达出去，准备工作做得飞快。太空时代让凌空飞翔不在神秘莫测，于是宇宙中的动辄生死也不再具有特殊意义，每个人都像回家一样自然而然。
    飞鹰掀了掀嘴唇，森森抢在他前面开口，“这个很漂亮，”森森指着飞鹰随手布下的恒星归宿星域图，“我能看看它吗？”
    飞鹰愣了一下，双手一扬，圆滚滚的星域图就像被最平稳的托盘托着，稳稳的朝森森飘来，而且随着离森森越近，圆球越膨胀，等来到森森面前，原本十几二十厘米见方的小东西已经涨出一米直径的身段。
    飞鹰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不解，他就像没看到圆球突然膨胀一样，抬起一手，五指张开，虚按在星域边缘处，好像抚摸。
    飞鹰觉得好笑，初进化的孩子还不喜欢用手，他们掌握不好身体新多出的部件，没办法灵活的操纵它，抚摸这么精致的动作，他们做不出。
    但是随机飞鹰就想起蒙森在实验室独立扣扣子的过程，自失一笑，又用老观念看人了，蒙森可不是那些孩子。
    蒙森毫无预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二三四号停机坪上的碟船几乎倾巢出动，只待他们进入指定星域，飞羽会随时将动态反馈给飞鹰，这是战前难得安逸的片刻喘息时间，飞鹰被森森那一眼看过来，陡然兴起聊天的谷欠望。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森森再次抢了他的话头，就像看出他眼里的意思一样。
    蒙森问，“为什么不让莉莉丝去？”
    飞鹰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五分钟前莉莉丝刚从飞鹰面前被旋风似地再次气走，因为飞鹰的命令，莉莉丝与空战失之交臂——她用来骚包损毁的那架碟船正是I3型号，而替补座驾是F1，刚刚好低了出战碟群一个型号。
    “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不知道，我觉得莉莉丝应该真的很好，”虽然这判断完全没有根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莉莉丝聒噪唠叨的样子总能让他想起力力，要说不同，大概就是力力更喜欢在抱着他的时候一个人自言自语，而莉莉丝一定要抓着某个倒霉鬼的胳膊，但是他们絮絮叨叨的本质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眼里的光芒都一样自信明亮，“觉得莉莉丝说得对，她是个很好的……”森森卡壳想了会，他在回忆莉莉丝刚刚冲进来机关枪似地那串话，以及话里的名词，“……驾驶员，可以，嗯，减少伤亡……”
    看着森森费劲的重复莉莉丝的话，飞鹰难得的笑了笑，虽然很浅，“很好是多好？那是战场，情况瞬息万念，所谓的好，只是一刹那，在死亡面前，没人比谁能好得了多少……莉莉丝的驾驶技术的确很娴熟，是心之都数得上的好手之一，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其他领域，莉莉丝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就像他自己，如果莉莉丝认心之都的二号碟船驾驶员，那么他自己就一定是第一，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能真的登上一架碟船，感受太空之战那瞬息万变，眨眼生死的激烈气氛，他只能在这里，把那些明明不如自己的孩子们派上战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向死亡或者凯旋而归……
    飞鹰随手点开按钮，一刹那间，办公室的一整面墙变成了划分成四块的大屏幕，飞鹰指着其中异常繁忙的一块给森森看，“你看，这些人，他们都曾经是很优秀的驾驶员，但是现在，他们甚至没机会把碟船实际开起来，蒙森，你要知道，从你能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为了喂饱自己，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的蛇，你是兽人，要学会协作，同时学会支配，要知道你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在哪里，然后衡量这项特长值不值得被保护……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永远都不能忘——你值得所有人舍命保护，所以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贱你自己的生命，哪怕要别人付出巨大的牺牲。”
    森森眨眨眼，很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莉莉丝一下子跳到自己身上，而且这么沉重。
    看见一向八风不动的蒙森终于露出茫然的神色，飞鹰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终于看到这个人小鬼大的小蛇露出初进化的迷茫样子，可是不容易呢。
    飞鹰却不知道，蒙森此刻心中充满了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心里，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蒙翌，没什么比力力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恒星归宿内的遭遇战开始的无声无息，CJ航道的出口是当年数以万计的兽人拿命一寸寸丈量出来的最大一块星域内射线与气旋平稳的区域，而类似这样的安全地带还有一些，只不过那些地方都太小，不适合大型舰队停泊，此刻一千六百艘碟船就从CJ航道内提前出来跳到这些小范围的安全区域内，仗着当年探索航道时拿兽人生命埋下的探测器，悄无声息的包围住正围歼归航碟船队的海豹小队。
    第一枚镭射炮锁定目标，呼啸着穿过宇宙间无边无际的黑暗，拉开战斗的帷幕。
    只是当此时，交战双方都没有想到，这场看似平常的，双方投入总兵力不过六千架碟船的小规模围歼战，竟会给后世带来一系列难以想象的后果，却是遥远年代的后话了，咱们暂时不说。
    且把时间继续拉回到7757年9月31日，星期一，晚。
    净化工程总算有惊无险的进行下去了，路丹松松领带，又在作战室里坐了五分钟，确定所有的愤怒，不平全都沉淀下去了，才起身回到总控部的视讯会议厅。
    “德库拉呢？”一坐下，路丹扫了一眼，发现三巨头只剩两人还在闲聊，十三军分区的德库拉指挥官已经不知去向，屏幕却还亮着，对着一面明晃晃光秃秃的墙。。
    第七军分区总指挥官卡桑德拉挤眉弄眼，“主人召见，德库拉那只小忠犬当然奉召去了……”桀桀怪笑。
    第十三军分区总指挥德库拉与他的驻区人类是二十四个军分区里唯一的异类，相处融洽，据说还是情侣，这实在是让其他二十三个军分区耳酣眼热的一件事，每次逮到机会，德库拉总会被大家奚落一番，不如此，实在难解众位军区指挥官被人类刁难的恶气，这已经是二十四位军区指挥官之间的公共秘密了。
    路丹被卡桑得拉那一脸明晃晃的羡慕妒忌恨逗得要笑又不想，只能僵着一张冰块脸等他自己发完疯恢复正常。
    不一会，德库拉回头重新坐定，但是路丹敏锐的发现他换了一套军服，虽然款式一致，但明显更干净更整齐了一些。
    “嘿，德馨，我的射电望远镜哪去了，今天有流星雨，……”卡桑德拉捏着鼻子学十三区人类梅加林的声音。
    德库拉很好脾气的不愠不火，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打够不着骂不疼不痒，德库拉索性把姿态摆的足足的，气死卡桑得拉也只能过过嘴瘾。
    余者路丹继承了goldenretriever命名者那出了名的古板，刘翰继承了亚裔主人的含蓄，不足为虑。
    “好了，时间不过了，说正事吧。”眼见着气氛轻松得差不多了，终于由第九区的刘翰打破僵局。
    事关四大区属各自明年一整年的生计，四位手握重权的大佬终于正襟危坐。万人之上的领袖气质各自勃发，眨眼间就将片刻前仿若多年老友相聚的欢快气氛一扫而空，隔着遥远视频通讯摆出对峙谈判的格局。
    刘翰左右看看，对这个氛围非常满意，于是冲着路丹微微点头，交付话语权。
    路丹也不客气，微一颔首，随即从桌子上抽起一小叠资料分传三人。
    路丹等他们各自接到，翻开浏览，才说话，“心之都的事情稍后再说，”他环视一周，没人抬头，“恒水大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各自都有碟船跟队，情况你们各自都很明了，所以……”
    “如果真的明了，今天这会就不用开了。”卡桑德拉一反调戏德库拉时的低级趣味，摇身一变，一脸严谨的哀痛，“恒水大捷的确不用多说，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记得，海豹小队……”
    “亡，六百三十二人，毁，一千一百三十一艘，……哦，还有复合人损失三千七百余……”德库拉摇着路丹给的资料照本宣科念出来，打断卡桑德拉。
    卡桑德拉哼了一声。
    路丹与刘翰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在里头，果然，战后分赃总是最难协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