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时至狩猎期，恰逢边关无事，帝乙心血来潮，一大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出行去狩猎。
    子辛素来勤于练武，一场下来自然拔得头彩。而子启难得地上了场，成绩虽不及子辛但也算是好了。
    帝乙大喜，各路诸侯自然是将他两位王子夸了又夸，做足了面上功夫。光夸王子还不够连带着又夸到了子启的新师上。说启殿下短短时日进步非凡，新师肯定功不可没。
    于是大赏。
    真的是大赏。
    帝乙唇边噙着笑，问道：“不知新师可还有余力再多教一名学生？孤有一幼子，生性顽劣但天资聪颖，力能拔山，不知合不合新师心意？”
    诸人皆知他有二子，长子子启，嫡子子辛。比起长子帝乙更加宠爱天资聪颖的幼子，并以此为傲。做了子辛的新师，不说前程似锦但也能说是衣食无忧了。
    子辛感觉到自己呼吸不稳，跳下马，视线不由自主移向正坐在西席的黑袍男子。
    少乙低垂着眼睑，良久才抬眸冷淡开口询问：“是辛殿下？”
    “正是！”
    他沉默半分：“殿下似乎并不喜欢我，这样也可以吗？”
    子辛喉间一滞。失神。旁边比干忙不迭推了他一把，示意他看向台上。只听帝乙询问他：“王儿，你可愿拜少乙为师？若愿意，就别禀祭庙直接在孤这里拜过便是。”
    当然愿意！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子辛唇角勾起，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帝乙俯身一拜：“但凭父王言。”
    ————————————————————————
    简单地拜了师，子辛才觉得连日来积压的郁卒感消散了些许。抬眸望去少乙依旧是那副神情，是不是再多一个人对他而言似乎意义不大。站在不远处的子启倒是显出少许的失落，但随即便用笑容掩盖了起来。
    这场春猎一直持续到傍晚，夜色盈盈而降，帝乙亲自上阵猎下一只野鹿后顿觉疲累，便打发各路臣属，回附近的行宫休憩。
    少乙是新师，自然也是要跟着到行宫落脚的。
    他们这一次没有带女眷，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少年人，一路骑着快马，轻易地就把大部队甩在身后。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处木屋门前。
    “吁——”随着少乙勒停马匹、跳下马匹，子辛也紧跟着勒紧缰绳跳下马来。
    “新师？”他牵着马，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郁郁葱葱都是树木，他们沿途来的道路在这一片绿荫之中渐渐隐没不见。子启原先是有跟来的，但却不知何故失了踪迹。
    少乙推开门，然后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进来。”
    子辛看着他黑袍广袖，站在那里回眸一瞬。隐隐觉得欣喜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那才是他所熟悉的、属于九命的眼神。
    刚踏进木屋一步，不属于他与九命任何一人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哟……阿九你回来了？嗯？后头怎么跟了个凡人的小鬼？啧，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一身短襟灰衣的男子跷着二郎腿坐在大概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九命搭话。
    他生得一副妖怪们惯有的好相貌，薄唇，桃花眼，长发不束，衣襟半开。见后头跟来了个子辛，慢吞吞地整了整衣襟。对子辛显出的有些窘迫的神情调笑到。
    “别做出那副蠢样，没吃过桃树总见过桃子吧？把你自个脱光了也是这——”
    “唔唔！——”你捂住我嘴巴做什么！
    被九命一把捂住了嘴的郁垒不住挣扎，只见九命神色不变，对着他淡然地介绍。
    “早前你在涂山该是没见过的，他……”
    郁垒一把拉下他捂住自己嘴上的手，顺势勾上他形状优美的颈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死狐狸你倒是害什么羞啊！”
    “我只是感到可耻而已。”
    “嗯？你希望我再放得开一些？”
    “不了，”九命把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拍下去，少不得询问：“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东西？”
    “怎么这小鬼还没有一脸伤心的跑开？”
    ……不言而喻。
    九命沉默。
    ——————————————————
    “总而言之，这是郁垒，你大概还未曾见过。”被郁垒横插一顿的九命微微蹙眉，但还是别过头替他介绍。
    ……不论怎么说，闻名不如见面。即使在涂山时时常听见关于这位涂山狐君的左右手的传闻，子辛还是忍不住觉得意外。
    ——居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明明九命与神荼都是极为正经的。
    郁垒似乎对对着他们两个没什么兴趣，没过多久便自行推门出去了。子辛看着九命静默良久，终于。
    “你……进宫很久了？”
    这似乎隐隐已经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进不得，退不能。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说出口。
    “既然进了宫……怎么不来看看我？”
    他并不期待回答。只尽可能地掩饰起自己渐渐有些失控的情绪，冷静地把这句话说出口。
    “没必要。”
    ——之所以不期待回答，是因为他明白，那个答案往往不是他想要的。
    “听说……你在战场上救了子启，多谢。”
    没有回答。
    “你现在既是子启的新师，又是我的……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子启是怎么称呼你的？是……”
    九命似乎隐隐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无可奈何又温柔至极：“叫我少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