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第九章 妖言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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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在父亲死后荒废的屋子竟一尘不染。苏贝起身,光亮的操作台映出他的容貌,以及身旁毫无表情的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间屋子。
与印象中一样,东西虽多却都摆放的整齐,很宽敞的屋子,他与桑并排走也不会觉得挤。正对门的那面墙做成了书架,摆满了书。右手边的置物架堆放了大大小小的瓶子,左手边是未完成的作品。残缺不全的娃娃却都有大大的眼睛,明亮仿佛能滴出水来。
转过身,铁门上贴满了杂志内页,其中几张他有些印象。
“这是小时后姑父的那次专访。”
纸张已经泛黄,有些地方甚至褪色,还有些地方则被涂黑看不清楚。
他突然想起来,那是关于爱的画。当然那时小小年纪的他并不懂爱是什么。出于好奇他拿着杂志去问妈妈,只是没有答案。
那个傍晚,他的妈妈抱着杂志一直哭一直哭。烧红的夕阳从她身上渐渐褪去了鲜艳。
“桑,你知道那些画内容么?”
身旁的男子盯着他良久也是无言。他尴尬一笑,自己怎么会忘了,那时的陈露已经死了。
手机震了震,三个未接电话,五条未读短信,全是W先生的。
他打开最后一条,对方说发了些资料到他的邮箱里,叫他快些看。
“我们回小路的祖屋吧。”他的行李,电脑,都还在那里。
桑点头拉开门,屋外黑漆漆的连月亮都懒得露头。
一路无言,桑比印象中还要安静的多。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头。桑手中的纸符攥成一团,皱皱巴巴的。苏贝想自己或许该与他在这分手,然后送他投胎转世。
只是这些话在心中酝酿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说,等他想好时两人也到了。
打开电脑,将W先生的邮件一一打开,其中几封是叫他离开的,然后还有村长,小路继父,母亲的资料。最后一封是关于十几年前姑父那次专访的。
与记忆相符,那是关于爱的专题,无奈,残忍,占有。他的头皮发麻,这些词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他联想到爱。
图片显示的有些慢,等待的过程他的视线时不时地会飘向桑。
对方的脸色很差,眼神有些恍惚,这叫他没由地慌张起来。
一共四张图片,看到第二张他便不忍继续下去。
画中的人他是认识的,或者说再熟悉不过。
他的父亲,以及桑,不对,那时候是陈露,他的舅舅。
男人的手搭在少年的肩头,五彩的阳光洒落,照亮少年脸颊未落的泪,身后漂亮的房子像是恶魔大张的嘴。
冰冷的操作台,尖利的刃滑过少年的额头,他的眼睛瞪得大,映出孩子可爱的脸庞。
水晶般透明的眼珠滚落,少年殷红的血浸染银白的操作台。男人侧头,唇角的笑无尽蔓延。
漂亮的娃娃眨着眼睛,森白的尸骨长眠于白杨林中。河边的孩子转身,男人的笑脸于水中狰狞。
“这是我对吧。”他指着男孩问桑。那是他和妈妈从爸爸工作室出来后的傍晚,他在河边抓鱼,妈妈在河对面静静的望着他。
“呐,这人是我对不对!!”
他激动的摇晃着桑,指尖深深陷入苍白的皮肤中。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手臂,男人只是流着泪不停地摇头。
心在流血,破碎的声音刺耳。闪烁的电脑被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男人惊讶的望着他,开口时他已经冲出了祖屋。
耳边呼啸的风是谁的哭诉,谁的嘲笑,谁的悲鸣。
他的脑袋乱哄哄的,那些画面不停地重复,男人的冷酷,男人的残忍,少年的笑,少年的眼泪,伤害,被伤害的两人却都是他的亲人。
爱,关于爱。
“呵呵,是谁爱着谁呢?这究竟是谁爱着谁呢?”
白杨林中他小声地问自己,松软的土地仿佛流沙将他一点点拽了进去。
苏贝闭着眼,憋着气,他真希望自己就这样窒息而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放弃挣扎的指碰到冰凉的骨,下坠的速度减慢,缓缓停止。他看见纤细的骨骸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
苏贝跪下,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苏贝,与你无关,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耳边的嘶鸣消失,桑沙哑的声音传来。
瞬间的明亮,他似乎看到对方身上闪烁的光环。
“去投胎吧,去投胎吧。”骨骸,魂,以及那个咒符。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你可以走了,真的可以走了……”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被风带走一般。
桑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他。冰凉的怀抱像极了小时后妈妈的胸膛。
“姐姐最爱你了,舅舅也最爱你了。”
“小贝,你一点都没有辜负她哦。”
桑轻拍他的头顶,然后将纸符撕了个粉碎。
苏贝听见他说,我会陪着你,连同姐姐的份一起,陪着你。
陈露的姐姐是个美人,二十岁那年嫁给了苏贝的爸爸,郎才女貌,可爱漂亮的孩子,他们的爱情令人羡慕。
苏贝的爸爸是个艺术家,他一直想做一个娃娃送给自己的儿子,只是几次都失败了,他的娃娃没有漂亮的眼睛,那与苏贝一点都不配。
陈露的出现是在十五岁那年,清秀的少年,干净的笑容。他的姐姐说他是个天使,苏贝像极了他。
苏贝在七岁那年得到了父亲最棒的作品,他在桑树下为他取了名字。
骆冉找到苏爸爸那年正是灵感的匮乏期,他的画变得一文不值,他的名声渐渐淹没在辈出的新人之中。
那年他与他重会,那年他们阅遍了奇书,那年他们的梦想终成现实。
那年少年不恨他们。
那年孩子爱极了他们。
“那年,如果一切就此停止该有多好。”
苏贝跪在重新埋好的尸骨前,扭头桑对着他笑。“一切都停止?”他问,后者点头。
“可惜,扭曲的梦想最终破碎在绝望的苦海之中。”
如果说十八年前是陈露的噩梦,那么十年前便是苏贝的。
“苏贝,姐夫,你的爸爸不是我杀的。”
回去祖屋的路上桑这样对他说。
苏贝选择了沉默,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关于细节却并不想听。
也许那个男孩说的没错,苏贝,你自欺欺人的能力一点都没减退呢。不过这样很好,他并不想改。
浓云渐渐散开,月光照亮他们脚下的路,苏贝抓起桑的手,笑着说,小舅舅,跟我回家吧。
——
“小苏,我们再挣一笔怎么样?”骆冉的再次出现并未让苏爸爸觉得惊喜。八年前的事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忘记工作室外那个少年无声的泪。
“不可能。”毫不犹豫,他的妻子最近才有些笑容,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做傻事了。
骆冉似乎没料到他的态度如此强硬,虽说诧异,却并未改变他的想法。与他同来的少年出现在屋子时,苏爸有些愣住,就是这个表情让他抓住了希望。
那个少年叫桑,与苏贝之前遗失的娃娃一个名字。不仅如此,他们长的也很像。
苏爸一眼就认出来了。
桑长大了,一个娃娃竟然长大了。
“当然可以,你别忘了桑的血,桑的眼睛都是陈露的。”
“闭嘴!!不要再提那个名字!!!”
“小苏……”
“滚,你们都给我滚!!!”
“小苏,你就不想让你的儿子长生不老么!!”
骆冉不想放弃,巨大的财富就在眼前,他找不到罢手的理由。“小苏,相信我,你看桑都能长大,又何况是苏贝呢。”
“你、你的意思……”
“对,我们再来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苏贝拽了拽发呆的桑,对方的脸色比之前好很多了,更像人类了。苏贝感觉到在他身边似乎能嗅到妈妈的气味一样。
“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们今天就回去么?”
“对啊。”W先生那他已经交代过了,这样这个案子应该可以结了。“放心,钱W先生已经给我了。”
“这样啊。”桑点头,接过他的行李。
两人在下午离开,今天的阳光极好,已是初冬还能感受到暖暖的阳光很不容易。
苏贝将行李放到后座,上车前又看了看手机。
W先生最后的信息。
——委托人,骆冉。
“桑,你知道什么是妖言么?”车子发动时他这样问身边之人。
妖言,迷惑人之邪恶言论。
再起的风些许凉,透过车窗他看见各色熟悉的“人”。
“小苏,有了这些你一定可以完成心愿的,想想苏贝,你最可爱的儿子。”
“陈露,你喜欢小贝么?要不要与我一起为他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娃娃?”
“小苏,你的儿子可以长生不老!”
“桑,你不想苏贝痛苦吧,告诉他是你杀了他的爸爸。”
“苏贝,恨我吧,一切都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