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八章空谷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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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竹林深处的美人潭里长年开着一朵兰花,白蝴蝶样的,翅上有淡淡的紫色。江南整个童年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奶奶讲的关于美人潭的传说。
那是战争年代,镇上有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新婚不久就上前线打仗了,她在家苦苦地等待着男人。等待是寂寞而漫长的,三年了,等待的女人成了镇上一道美丽的风景。谁也没有想到等到的会是男人战死的噩耗。女人常常以泪洗面,可是,再伤心日子也得过下去。
一年后,女人和一个走街窜巷的货郎好上了,货郎就和女人在小镇上开了个杂货铺,日子虽然清苦,两个人恩恩爱爱倒也幸福,女人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有了笑容的女人又美得花一样。
世事总叫人难以预料,突然,听说上前线的男人并没有死,而且立了大功要回家乡了。就在男人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女人瞒着货郎悄悄地到竹林深处跳进了美人潭。
男人回来后到美人潭边坐了很久,之后,离开了小镇,再也没有回来过。
货郎也挑着担子远走他乡。
第二年的春天,潭里就开出了一朵美丽的兰花。奶奶说,那是女人的魂,深潭也因此叫做美人潭了。
小时候的江南总想去看看美人潭里的那朵美丽的兰花,可奶奶说:潭里的美人很寂寞,常常在黑夜里哭泣。她很喜欢小孩子,如果哪个小孩子在潭边被她发现,就会被她拉到潭里去变成一朵小兰花陪伴她。因为胆怯,江南的念头就渐渐淡下去了。
2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江南第一次跟着君来到美人潭边。美人潭没有小时候听来的那样传奇。深深的潭水里并没有兰花,倒是潭的周围长满了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不过她相信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跳进了潭里。
君说:那个女人太傻,为什么偏要死掉?
江南叹息:为什么偏偏要有三个人呢?
那年的他们,还是孩子,不懂得感情里的事事非非,只是君认定了女人的死是个错误,他说活着总有解决的办法,而江南不愿意去多想,毕竟那只是个传说。
君是江南青梅竹马的伙伴。
3
接下来的几年,江南上师范,君上卫校,都在省城里。虽然每个周末都会见面,但他们还是写了好多的情书。他们不但完成了各自的学业也收获了甜蜜的爱情。
4
十八岁那年的九月,江南回到家乡的小镇的小学里代课,而君的母亲托关系让君留在了省城的医院。
在新的环境里,江南的工作是繁忙而快乐的,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充实,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念君,然后在灯下写下许多相思,再寄给君。江南从来都不知道,爱情除了情书和山盟海誓之外还有更实质的来自身体的诱惑。对于生活,她似乎也懂得太少,她不知道幸福的背后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而这些君都知道,却没有告诉她。
直到那天,一个叫小米的女孩子来学校,说她有了君的孩子,江南才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她以前不知道君可以一边爱自己一边让小米怀上他的孩子。
她以前不知道君说的工作很好是像护工一样在医院里打杂。
她以前还不知道小米抢了君反倒要她来成全他们。
她以前更不知道君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搂着她说:亲爱的,我爱的是你。
她以前也不知道君的母亲会因为她是个聘用制的老师而反对她的君的爱情。
江南真想给君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只学会了爱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啊!就算是生气她都不想。
江南知道,小米的肚子里有君的孩子,小米是院长的女儿,有她,君就不用在医院里当护工了。
江南哭了,一个人,在深夜里。她决定成全他们,却又不甘心,她想让君自己决定,她心底还在期待爱情能回来。爱一个人就真的变得很卑微。
5
江南把满满的一箱子情书埋在了竹林深处,离美人潭十步的地方,她一边用脚丈量,一边无声地流泪。恍惚间自己就变成了潭里那朵美丽的兰花。
哭得累了,江南说服自己离开,她担心自己真的会跳下去。
踩着斑斑点点的月光,江南不知道自己在林子里走了多久,还是没有走出去。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在哭泣。难道是传说中的美人寂寞了?没有回头,江南又胆怯了。
君没有等江南说原谅就订下了和小米的婚期。
后来她才知道,如果君不答应和小米结婚,小米就要跳进美人潭,带着他们的孩子。原来,在爱情里光有爱是不够的,你还得懂得争取,像小米在美人潭边哭着寻死寻活那样。有些爱情注定了是三个人的,没有谁比谁更忠贞,只有谁比谁更受伤。
江南离开了小镇,开始在他乡的漂泊。
6
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城市里,没有了美人潭,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君和小米,过去对她来说像一个传说。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的男人和货郎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小镇,因为想要忘记真的很难,不论是爱情还是伤痛。
江南越来越相信,潭里曾经一定有一朵美丽的兰花,白蝴蝶样的,翅上有淡淡的紫色,那是女人的灵魂,在深夜里,寂寞了,就会哭泣。
子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