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越想办成的事，往往经历曲折磨难。这可以解释筱言眼下的困局，对事情的掌控完全没有主动权，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天气越发寒冷，离开洛王府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
    马上又快一个月了，难道真要等个一年半载吗？筱言抱着脑袋，窝在柔软被褥里，内心狂躁得几乎要发疯，她已有一段时日没见到端木愉，心中忧虑他查办的杀手组织案子，担心他会查出宁星。困在洛王府，她又不能随便找个人探问端木愉的消息。采萱那边，如同一个硬钉子，她懒得去触碰，知道采萱一切安好，洛王叶子昕并未有啥不轨行为，她这边也就放心了。
    门外响起“叩叩叩”三记敲门声，随后房门被推开，一个王府侍婢走进卧房，开口轻唤道：“金姑娘，金姑娘。”
    筱言闭上双眼掩去心中的烦扰，再次睁眼，嘴角已挂上纤弱的笑容，“玉荷，有啥事吗？”
    “王爷请姑娘去鸿韬院的书房。”洛王的侍婢玉荷盈盈屈膝行礼，柔声细语地说道。
    “好，请等一下。”筱言推开温暖的被褥，慢慢整理衣衫，穿好夹棉披风，迈过玉荷身旁，“走吧。”
    她以细碎小步走向房门，无视身后侍婢玉荷诧异的眼神儿。看到她素雅的藕色裙装、发髻只插有一根木簪，任谁都会觉得这种装扮太过朴素。
    只有筱言完全没考虑这些，她心底正蹿着火苗，洛王竟拿秀女当丫鬟使，没事就召她或尹玥容去书房伺候，做些铺垫宣纸，磨墨、递茶的小事，今日轮到她当值吗？
    筱言左脚刚迈进书房的门槛，就听到叶子昕慵懒的吩咐声，“你先磨墨吧。”
    洛王叶子昕半眯的黑眸透出一丝兴致，看惯了缤纷的妆容，她这一身朴素，别有一番清新。
    尽管心底有十万个不愿意，她还是毕恭毕敬先向坐在紫檀书案后的洛王行礼，再垂低脑袋，拘谨地走到书案旁。那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人是洛王叶子昕吗？她眼尾余光，瞥见他懒懒地靠向椅背，眸光闲静如流云浮月，是多了一分风华？是多了一分雅致？似乎褪去了往日的讥屑嘲弄放荡不羁。
    筱言按捺心中的好奇心，规规矩矩地伺弄起紫檀书案上的极品端砚。
    雅致悠闲的叶子昕瞟了筱言一眼，出声提醒道：“力道要均匀啊！”
    筱言温顺地点点头，小心地控制力道，真怕自己手指一用劲儿，不小心直接把端砚给捣碎了。
    书房静谧温暖，年轻男子伏案书字，娟丽女子素手磨墨，明明是温馨和睦的一幕，却有种让人压抑的气场。
    叶子昕没有言语，筱言当然不会主动跟他攀谈，看着墨汁涟漪，每一个圈里都渗出端木愉的身影。静默的想念，让她的面容格外柔和，眼睛嘴角似乎洒出了甜意。
    右腕凑近砚台，叶子昕蘸了蘸墨汁，眼尾瞥见默不作声的筱言，心底微有波澜，这个女人盯着砚台看了许久吧，尹丫头书房伺墨时羞赧局促，哪有她此刻的平静，不，她平静里透出一种柔媚，是少了卑微怯弱之态吗？
    洛王叶子昕笔走龙蛇，原本闲适的心情泛起一缕浮躁。
    两名侍婢端着酱色托盘，轻盈走进书房，在书案一旁的茶几上摆放了一壶香茗，一盅热汤，几碟糕点。
    筱言沉下心来，磨墨的右腕均匀打圈，反正叶子昕想吃什么会开口，用不着她献殷勤主动发问。
    “糕点。”洛王没有抬头，右腕书写没有停顿。
    筱言慢慢松开右手手指，行到木茶几旁，随便端了两碟糕点递到洛王的左手边。
    “你尝尝吧。”洛王抬头瞟了她一眼，继续书写公文。
    筱言双臂僵直在半空中，左手端的是一叠褐色圆形的糕点，右手那碟是黄亮亮方形的糕点。
    把两碟糕点放在书案一角，她拿起一块圆形糕点，入口即化、香甜而不油腻，是板栗糕吧。
    尝着口感不错，筱言又拿了一块糕点，退后几步，身子靠着茶几慢慢享用，她谨慎小心地不发出吞咽的声音，整个目光落向手指，低眉垂眼地吃着，完全忽视伏在紫檀书案后面办公的洛王。
    “板栗糕，你带回去吃吧。”洛王终于放下手中的狼毫，懒懒地舒展手臂，他似乎非常习惯那个女人在眼前晃动，嗯，自己是为皇帝赐婚的事在想办法，她磨墨奉茶也算尽了一份心力。
    筱言定了定神儿，忙屈膝行礼，“谢洛王赏赐。”这样应对没错吧，她暗暗撇嘴，一碟小食，还得谢恩。
    “嗯，今日就到这吧，你下去休息。”洛王嘴角含笑，盯着女子低垂的脑袋。
    书房伺候工作，这么快告一段落。筱言心中暗喜，耐住性子向洛王行礼离开，端着一碟板栗糕回到玫秀院，本想唤住在她隔壁的尹玥容过来分享美味的糕点，且料尹玥容不喜欢板栗的味道，整整一碟板栗糕全进了筱言的肚里。
    因下午吃过糕点，晚饭时她没有一点饥饿感。寥寥吃了几口，饭后，她拉着尹玥容逛了一会儿园子。尹姑娘权当熟悉洛王府，她只当是散步消食。
    睡到半夜她浑身滚烫，忽然发起烧来。她脑袋昏沉、口干舌燥，摸到桌边，寻到细瓷茶盅，猛灌了一肚子的凉茶。
    难道自己冻感冒了？她踉跄地回到床榻，窝进棉被盖得严严实实。
    第二日早晨起床，筱言除了脑袋沉重，发烧的其他症状倒是消失不见。
    “金姐姐！”尹玥容过来串门，惊诧地叫道。
    “怎么啦？”筱言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没见过未梳理打扮的女人吗？值得大惊小怪吗？
    尹玥容拉着筱言的双手，担忧地瞧着她，“金姐姐，你眼睛肿了，昨夜没睡好吗？”
    想到夜里起了数次，喝光一大壶凉水，筱言点点头，“嗯，半夜口干，喝了许多水。”
    “瞧你面容，还有些浮肿呢！”尹玥容关切地语气，继续说道：“要不，唤医师来瞧一瞧。”
    筱言抽回双手，眼光落在手指上，哇，真的是水喝多了，十根手指头都是肿胀的，“没事的，今晚睡前不喝水就没事了。”
    她这副模样正好不用去书房磨墨伺候洛王，心里暗暗高兴着，可是下午光景，洛王并没有派人来传唤，而她身体的浮肿仍然没有消退。她懒懒地趴在铺有软垫的贵妃榻上，搜索着脑中有关消肿的良方。
    “金姐姐．．．．．．”住在隔壁屋的尹玥容一头冲进屋内。
    “怎么了？”筱言坐起身，瞅着满目哀愁的少女，她这是怎么啦？
    “明天，明天．．．．．．”尹玥容胸口急促喘息，一把抓住筱言的右臂，“洛王已下令，送我俩明日启程去金陵城。”
    筱言一时没明白过来，茫然地重复一遍，“去金陵城，干什么？”
    “洛王要送我们进宫！”尹玥容挨到筱言身旁坐下，神情哀怨，非常伤心难过，“他，他不准备迎娶我俩。”
    “真的！”筱言噌得跳下贵妃榻，摇晃着尹玥容的香肩，“明天就出发？”
    盈盈泪花涌入尹玥容的美眸，她惨白着脸儿，点点头，“嗯。呜呜．．．．．．”
    筱言心儿突然开出一朵灿烂花儿似的，再无暇顾虑昨夜的睡眠、身体浮肿的问题，她心底有股声音在呐喊：我可以走了！我要离开洛王府了！
    下午及晚上的时光，筱言柔声细语安抚着心情低落的尹玥容。
    这一日筱言没有盼到端木愉的身影，索性洛王叶子昕没有来烦她俩，就这么度过了她在洛王府的最后一日。
    终于等到出发的日子。翌日，北风簌簌，异常寒冷。筱言穿着带斗篷的厚披风，一路低垂脑袋，直到登上马车稳坐软垫，她一颗高悬的心才渐渐放下。
    筱言不愿有人看见她憔悴的面色。昨夜她没有再发高烧，不过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暗淡无光泽。出门前，她照过铜镜，眼睛充斥丝丝血丝，下眼袋略微浮肿，双眼似乎小了许多，嘴角干裂得蜕皮，情况比昨天好很多。至少手指不再肿胀。筱言乐观地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