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之囚，有何资格越俎代庖发号施令？”
    伊笑天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之色，于一片沉默里，亲切地瞄瞄证人，缓缓道：“这位……嗯，妈妈，一看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几个美人，啧啧，也真是生得我见犹怜，客人嘛，也不过是寻常坊间子弟，瞧这各各颤颤微微的样子，断不会肆意妄为此冒犯天家、人神共愤之大罪，况那卖身契不会凭空生出，服务云云的，也不会有人没吃到葡萄就先吐葡萄皮，想必是有鱼目混珠者冒名所为，诸位则是受人蒙蔽无意为之，所谓不知者不罪，只要将苦衷说清楚，皇上仁明，定有恩旨既往不咎，”说到这里一顿，语音提高，已是声色俱厉，“但若冥顽不化，负隅顽抗，自有国家昭明法制，高悬尔首！”
    一堆乌溜溜的眼珠子，齐齐瞅向义正词严的含冤苦主伊同学，这些人很多问案或是听审无数，阴诡政海里泡老了的，闻言立时眸光闪烁，唔，软硬兼施，似是语重心长，却明显有指供之嫌，不是问案应当所为，但没有人开口——姬得承倒台是一定的了，洛王妃好像很妖孽……莫非洛王提前耳提面命过了？否则，她一个长于市井的女子，如何能有如此一张步步紧逼的利口？……今天水深，且看着吧！
    郜皇帝也没有开口——他愈发觉得这女子不简单，也是，庸脂俗粉怎么能入郜凌彬法眼？歪打正着好啊。……今天这事，哪会有这般简单呢？郜凌彬看似冷酷悍厉，心底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眷顾亲情，大概是因为得之极艰的缘故吧，是以才一次次地退让隐忍，然而围绕权位的战场，从来都是不见血的冰冷搏杀，谁都不可以温情脉脉，对他人暖若春风，就意味着对自己冷若秋霜。他一直怕这种心态会毁了郜凌彬，毁了临夏，现在么……郜凌彬做不到？有人帮他。
    吟妃更不开口——伊笑天可以枉顾问案规矩指供套供诱供，却不会给她一点行差踏错的机会，这丫头了得得很啊，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开口，伊笑天便会死死揪住，无中生有，小中生大，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还不如静观其变。
    郜凌彬神情懒懒，狭长凤目微微一眯，流波般的目光稍稍一转，微勾的薄唇立时显出一缕邪魅的笑意，看伊笑天的样子，他莫名地就是有信心，觉得似乎不需要自己大展风采，瞧着就是了。
    “……是有那么个人，身材绝好，一看就是天生丽质的赚钱胚子，小人当时就两眼放光，胡乱问了几句，就赶紧着他签了卖身契。小人本想着先让他做一阵清倌，破了身就没那个价了，可是，那伊小倌执意卖身，小人虽觉诧异，又怕他被别家抢了去影响生意，也就没坚持……”
    “……那伊小倌来了以后，我等就黯然失色了，客人就少了很多，我等心生嫉妒，因此倍加留意……他基本上不出门，时常窗户紧闭，很神秘的样子……有时明明该是他一个人在屋里，却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屋子里香气很重，进去一会儿就晕头转脑，睡得很死……他右手虎口有点老茧……”
    殿上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表情：执意卖身——必定有鬼，两个人——还找有替身哎，露个面而已，服务云云的纯属替身事，香气——迷魂还是催情的？总之让人神魂颠倒，无暇发现换人破绽罢了，老茧——替身还是个练家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痴都知道有人蓄意栽赃了。
    伊笑天只是静静道：“你们且看，这殿上，是否有那所谓伊小倌？”
    证人们低头，再低头，满殿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贵人，万一指错了……
    “嗯？此是何意？”伊笑天沉声冷道，“当庭蒙蔽圣聪，视皇上圣明于无物，包庇那低贱下作无耻丧德之败类？还是，根本与之同谋，自以为可一举诬王妃陷洛王翻云覆雨，却落得做了跳梁小丑，事已败露还妄想誓死保住贼首？尔等大胆！敢欺我临夏堂堂律法！”
    “不……不……冤……冤枉……”
    证人唯唯惶恐，哪里还敢再有迟疑，各各连滚带爬地从大殿这头瞄到那头，那头瞄到这头，然后，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指，齐齐一指：
    “她！——”
    砰！
    被指之人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劈天灾祸炸得砰然跌倒在地，瞪着眼睛，只觉得心中一凉如堕深水，惊骇得已经叫不出来。
    伊笑天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森然一笑。
    “姬依璇，你好大的胆子！”
    姬依璇白着脸，跌得更低。
    伊笑天再进一步。
    “咱们的账，也该清清了。”
    她露齿一笑，白牙森森。
    “不知，该称你小姐还是……小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