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十八章 海棠花开为谁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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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慕容初半靠在软榻上,子青子衿贴身伺候在侧。窗外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花丰叶茂,遮天匝地,殷红的花朵英英如胭脂染就,丝丝香气由殿外缓缓溢进寝室,清香悠扬甘甜宛如陈年美酒,令人闻之欲醉。
子青一壁蹲身掩好慕容初膝上的一条雪绒缎软单,一壁嘟着嘴抱怨道:“以后奴婢再也不要离开王爷了。王爷现在这副样子,让奴婢们怎么和宏王交代?”
见子青一副泫然要泣的样子,慕容初实在有些为难。他可是最最不会安慰人的人。旋即,只见慕容初转脸看向子衿,向子衿求救。
子衿道:“王爷不必看着奴婢。这次连奴婢都帮不了你。”
慕容初甩袖掩额,讪讪一笑:“好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可以了吗?真真受不了你们两个丫头。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子青就不要嘟着嘴了。会不可爱的,小心以后找不到好夫婿哦!”
子青羞得满脸通红,一蹬脚,娇俏道:“奴婢不和王爷说了。王爷只会打趣奴婢!”说着,翘起暖帘出去。
子衿收敛笑意,一面将新折的西府海棠花枝插到鸳鸯戏水玉壶春瓶里,一面担忧道:“王爷的病这样反复,莫不是因为那药真的伤了根本?可是,也不应该啊,前些日子明明好了许多。怎么昨日又那样厉害起来?”
慕容初听见,放下手里的《庄子》,看着子衿插瓶。鸳鸯戏水玉壶春瓶半遮半透,清水碧波里西府海棠的花枝在阳光下影影绰绰,子衿的手宛若水葱一般,动作凌厉而迅速,朵朵花枝尽展芳颜。西府海棠开得正美,那花骨朵蕾苞红艳,似胭脂点点,染就芳菲妩媚,那开着正盛的娇艳粉嫩,有如晓天明霞,明艳动人。
慕容初眼中有几分疏离,悠然道:“海棠有四品: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皆属木本。海棠花开娇艳动人,但一般的海棠花无香味,只有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是海棠中的上品。皇家园林中多有种植,每到暮春季节,朵朵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使名园胜景增色不少。可是,西府虽美,若将它人为折下,插在瓶中,不过数日便会枯萎凋零,不论它的生命是否才刚刚开始,是否才刚极致绚烂。这便是它的宿命。人也一样。”
子衿举袖微笑:“奴婢在和王爷讨论您的病情,王爷好端端怎么说起花来?”
慕容初莞尔一笑:“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生命。”
子衿一味笑着,转身继续收拾衣物。
慕容初没有告诉子衿,自己的病之所以厉害起来,全是因为那日在阿房宫他趁着将所有人打发出去的空当,偷偷将剩下的一颗两生给服了下去!他不想给赫连叡侍寝,不想成为他的娈宠,不想让容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只能这么做!
他可以对赫连叡笑意嫣嫣,可以对着赫连叡温言软语,只要赫连叡需要,他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给他。唯独他的身子,他不能做主。因为他不仅仅是慕容初,是凤凰,他还是容国的三皇子,容皇最最疼惜的嘉辰王!他不仅仅只是他……
慕容初可以成为赫连叡的娈宠,可是容国的三皇子不行!宿命是不能违背和反抗的东西。就像那株西府海棠,本来它可以自开自谢,等待繁华落尽,可偏偏人们要将他摘下插瓶。不问它是否愿意,不问它是否开心,只凭一己喜好。
乾元殿除了是天子寝宫之外,它的宣室还是泽国的内朝,赫连叡日常处理朝政的地方。即使是位高权重的朝中重臣,没有传召,也不得擅进。
此时赫连叡埋身案牍,全身心批阅奏折。宋世端上一杯沏得浓浓的枫露茶放在边上。赫连叡闻见茶香,拿起喝了一口,笑道:“好茶!清香悠远,回味无穷。朕以前怎么没喝过?”
宋世见赫连叡喜欢,笑道:“回禀皇上,这茶是今早巫国使节进上的。叫做枫露茶,虚境之内只有巫国的枫露山上才有。此茶生长在枫露山的峭壁上,枫露山高耸陡峭,一般人轻易上不去,即使是技术老练的茶农,要是一不小心,也会从悬崖峭壁上跌落。因此枫露茶贵比鲛绡泪,是极难得的。”
赫连叡拿起茶盏,细细闻着茶香,又喝了一口,慢慢品尝许久,道:“果然是绝品!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甘醇,叶底色绿如玉。真真是好茶!只是初次味道浓郁,大概第二次才可以出色。《神农百草经》中写到:‘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自古有解毒强身的药效,茶中绝品更是妙不可言。”赫连叡转头对宋世吩咐道:“若还有,就给梓童送些去。”
宋世躬身领命,答应着去了。才刚出门,泽王赫连傥冷着一张脸进来。他四十上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身着玄黑色繁纹对襟袍子,黑色银狐围裘,鹿皮靴。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器宇不凡。他躬身作揖:“吾皇万岁。”
赫连叡笑道:“皇叔从哪里来?朕这里泡得一壶好茶,皇叔要不要尝尝?”
赫连傥正色道:“臣从内务府来,一路上听得宫人们议论纷纷,说慕容梓童身患劳症,皇上还让他身居乾元殿,至今还未离开。臣敢问陛下可有此事?”
赫连叡轻嗟一口枫露茶,敛色道:“怎么后宫现在有这样的传言吗?慕容梓童的确现居在乾元殿,身子也是有些不适,但却不是劳症。后宫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捕风捉影,对朕的生活嚼起舌根来?”
赫连傥闻言大惊,眉头深皱道:“皇上,这劳症可是会传染的!这事可大可小,龙体要紧!你怎么可以让慕容梓童住在乾元殿,还是快快打发他回阿房宫,不要再见了!”
赫连叡起身,轻笑道:“皇叔的耳根子何时变得这样软?朕刚刚说过了,慕容梓童只是偶有不适,根本不是他们说的劳症。皇叔难道不相信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