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五章 百般避宠未解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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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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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慕容初也没有感觉到池水的冰冷,反倒是有温温热热的气息淡淡地拂在脸上,就像四月的春风一般,温暖醉人。慕容初缓缓睁开眼,迎面却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瞳,正含笑看着自己。
那是慕容初第一次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剪影。漆黑的瞳仁里,自己清瘦的身躯半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柔媚绝艳的脸苍白如雪。发簪脱落,满头黑发如瀑布般垂下,丝丝凌舞在寒风之中。宛若精灵一般,触动人心,不近真实。
慕容初竟别不开眼,痴痴地看着。他视线微微一动,瞥见自己原来是被一年轻男子侧身抱住了。那男子的笑如破春风,上等的银鼠貂皮披风里裹着一身玄黑色的繁纹广绣便服,头戴赤金簪冠,目光如炬,长身玉立,龙章凤姿,丰神郎澈,只是直直含着浅笑看着慕容初的脸。
慕容初心下大窘,脸色微红,从男子的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了几步。
那男子含笑稍稍上前,慕容初窘得又后退了几步,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你是哪宫的妃嫔?怎么从未见过?”
慕容初更窘,红着脸道:“尊驾误会了。我是男子。”
那男子露出疑惑之色,似是不信,上前几步拉住慕容初的手,掂起他的下巴,迫使慕容初看着他。
慕容初大惊,却怎么也挣不开男子的手,正惶恐间,子青远远看见,慌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呵斥道:“大胆!你是何人?还不快放开你的手!不要命了!你可知道他是容国嘉辰王,当今梓童!”
那男子的疑惑之色更甚,不过到底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慕容初见这男子一身穿着打扮皆是不俗,怕是哪位王亲贵戚,不想轻易得罪了人,便对子青说道:“不得无礼。”又问那男子:“请问尊驾是?”慕容初一面问,一边打量着男子的神色。
那男子吞吐道:“我是……皇后的弟弟,凌源侯,苏河瞳。见过慕容梓童。”
慕容初在容国时,便对苏河瞳略有所闻。他是皇后胞弟,和赫连叡,算是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极其亲厚,在赫连叡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人常常同桌而食,同床而寝。也正因如此,私下便有人暗忖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慕容初知道苏河瞳的身份特殊,不肯怠慢了他,微微笑道:“原来是凌源侯啊,刚刚多谢侯爷的救命之恩。凤凰再次谢过。”
慕容初微微曲身道谢,一阵寒风拂过,之前由于受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被风一吹,慕容初微微打了一颤。子青慌乱上前,扶住慕容初,道:“梓童,我们快回去吧。身子才刚好些,万一又病了,姐姐要怪奴婢照顾不周的。”
慕容初冻得脸色发白,抿着唇点了点头。子青扶着慕容初转身就要走。身后凌源侯快步上前,解下身上的银鼠貂皮披风给慕容初披上,含笑道:“还请梓童好好照顾自己。”慕容初想要伸手阻止,不想却碰上了凌源侯温热的手背。他窘得快速退出手来。
凌源侯却不甚在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直直盯着慕容初迅速收回的白如凝玉,纤弱无力的手。
那银鼠貂皮披风上还带着男子温热的气息,龙涎香的气味兜兜转转扑面而来。慕容初疑惑:龙涎香乃是天子独享的香料,凌源侯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又转念一想,心里浅笑,人人都说他和赫连叡的关系非同一般原来是真的啊!
慕容初点头道:“多谢侯爷。”
慕容初和子青已然走远。男子如炬的目光却不肯离开那单薄清瘦,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玄黑色的繁纹袍子在风中张扬四起,宛如桀骜的雄鹰。
“皇上……内监尖细的声音在耳边恭谨的响起。
那不是宋世!却还是谁?
今天本要去北苑那里,不想经过上林苑,远远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太液湖边痴迷的看着冰消。他看得入神,柔媚冶丽的侧颜几乎让赫连叡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见了泽国传说已久的雪精灵。他那样美,美得耀如春华,惊才绝艳。正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赫连叡含笑道:“宋世,去叫年华来,朕要亲自问一问慕容梓童的病。”
宋世低头应了一声“是。”
子青回到阿房宫,可想而知被子衿狠狠痛骂了一顿。
子衿匆匆忙忙让人煮了热水伺候慕容初沐浴更衣,又亲自去小厨房煮了姜汤来。
子衿担忧的递上一碗熬得浓浓的,正冒着热气的姜汤,皱眉道:“怎么才眼不见一会就成这样子?王爷的脸色虚弱的很,要不要传太医?这几日好不容易好些了,万一又严重起来,奴婢怎么和皇上,皇后交代?”
慕容初喝下一口姜汤,摇摇手道:“子衿不要内疚。本王现不是好好的?你就不要自责了。来笑一个!”
子衿见慕容初玩笑,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旋即掩唇,指着子青道:“都是这妮子不好!”
子青见子衿又要开口教训,忙嘟着嘴,认错撒娇道:“我都知道错了。姐姐,你就不要再教训我了。”正说话间,季慎在门外通报,北苑纯侍君来给梓童请安。慌得子青子衿忙忙收声,侍立在侧。
慕容初扬声道:“快请进来。”
只见一头戴紫金小冠,身穿鹿皮靴,云锦对襟长褂,腰间系着黄丝双蕙绦的俊美男子,手提一个芙蓉花样式的小食盒,盈盈含笑飘然进来。他生的神清如长江皓月,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紫骍嫣然浅笑:“梓童万安。”
慕容初莞尔道:“紫骍可是好些时候没来本宫这阿房宫。快快坐下。等本宫好好问问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莫不是什么好吃的?送来与本宫谢罪?”
紫骍在阶下的楠木椅上坐下,向慕容初笑道:“紫骍该死。这几日想着梓童身体不适,不敢多有打搅,故没有来。原来梓童这样怪罪。以后,天天来与梓童解闷便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递与子青。
子青接过,打开一看,笑道:“梓童真真好眼力。这可不是好吃的!是好些小食呢。一碟子年字口蘑发菜,一碟子蜂蜜花生,一盘子蝴蝶暇卷,一碟子喜鹊登梅,一盘子菊花佛手酥。做得好不精致。”
紫骍笑道:“今早,臣的本家泽王府派人送了些点心,小食来。梓童自是知道,臣是不喜这些的,每日除了正餐,所吃的也甚少。想着梓童病中,口中无味,许会喜欢,所以便拿来借花献佛。自然比不上子衿姑娘的手艺。梓童就将就些笑纳吧。”
慕容初示意子青上茶,动容道:“自从本宫病中,北苑许多侍君多不来往。只有紫骍你常来这冷冷清清的阿房宫,与本宫作伴。本宫甚是感激。东西是小,难为你真心想着本宫。”
紫骍道:“臣见梓童纯善,心里深为敬佩,只是碍于臣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慕容初交心道:“紫骍说哪里的话。本宫虽是容国嘉辰王,但现身在泽国,这身份便形同虚生。还有,你也是知道的,虽被封梓童,到底也是未行大礼。说到底,只是一般百姓罢了。紫骍你细心体贴,对本宫关怀备至,你若真心相交,便是本宫的福分。”
紫骍起身作揖,清眸流盼,正色道:“紫骍多谢梓童抬举。”
慕容初与之相视而笑。两人皆是心领神会,不再言语。
看着子青摆上来的吃食,样样精巧可爱,慕容初顿时食指大动,向紫骍招手道:“快过来陪本宫用些。刚刚喝下一碗姜汤,口中刺拉拉的,难受的紧。”
紫骍道:“刚刚用了膳正饱着。梓童用吧。”
慕容初道:“那让子青给你换杯茶吧。冬日渐暖,这时候来杯玫瑰泼卤瓜仁泡茶,便是绝妙。”
子衿含笑拿雪绽盘盏,银杏叶茶匙,泡了一盏来,果然是馨香美味。
慕容初的身子虚得很,白天又受了惊吓,吹了风。到了晚上竟又发起高烧来。子衿子青担心不已,复又宣了太医来诊治。
太医只道:“体虚血弱。恐致劳怯之症,须小心看顾,慎之慎之!”
子青子衿听了这话岂有不慌的,一连数日劳心劳力伺候在旁。
慕容初这次的病虽然不及上次凶猛,但也让他缠绵床榻好些日子。
子衿见这日天气尚好,阳光普照,大雪初晴。便带着宫人们将一些被褥,大衣等物拿出来晾晒。慕容初半眯着眼躺在榻上,阳光暖暖晒在身上,无比惬意。忽得瞥见子青正在晒那日苏河瞳披在他身上的银鼠貂皮披风。忆起那日乌黑瞳仁中自己脸色潮红的剪影。凌源侯郎澈的身姿竟不知觉得冲进自己的脑海里。
他的瞳那样深邃,宛如深不可测的夜,要将自己吸了进去。
慕容初翻转起身,唤道:“子衿给本宫准备衣服,我要出去一下。”
子衿走近,笑着问道:“王爷哪里去?身子才好些,近日雪化得厉害,湿气寒气都重得很。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慕容初一边往栖凤殿里来,一边道:“没事的。只是出去走。一会儿就回来。那件银鼠貂皮披风帮我整好。我要带走。”
子衿见慕容初说得决绝,不敢再说什么。只让子青伺候着换了衣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