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懒懒将下巴支在膝上，一手以两指夹住玉笛轻轻推开。解释？萧青黛竟然会问自己要一个可有可无的解释？
    “或许，只是因为习惯。”凌靖的声音低的近乎于耳语。
    “习惯？”萧青黛反是不解。
    “正是。”凌靖抿了唇，目光悠然，似遥遥忆起了什么。
    救护凌烟，的确只是一种习惯罢了。那年，凌靖九岁，这是他离开家之前的最后时光，而凌烟年仅七岁。年幼的女孩，却比男孩儿更加冒失。让那时的凌靖想不通的是，每一次这个女孩出意外自己似乎都在场——凌烟自树上摔下，被莫名其妙的当作了垫背砸到的是自己；凌烟捅了马蜂窝，那该死的蜂窝恰恰落在自己面前，于是只能带着妹妹落荒而逃；凌烟惹恼了看门的猛犬，立即躲到自己身后，于是乎自己只得和一只大狗锻炼拳脚功夫……一次又一次，时间稍长，凌靖便习惯了这种为妹妹解围的生活，直到他十岁时离家出走。
    之后偶尔下山，每一次醉卧红尘，似乎也总是会被刚惹了祸的妹妹找到，于是再一次“理所当然”被人围攻。十一年的习惯，一时怎么会改得过来！
    “这倒奇了，每一次都在你身边？”萧青黛冷笑，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巧合。一个女孩子，小小的便有了这样的心机，岂不令人戒备？凌靖这般聪明，又怎会任由她胡作非为？
    “阁主，你想得太多。”凌靖目光遥遥投向远方，“她，只是想激怒我而已。激怒一个无心无情之人，烟儿，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但这一次，你确是因为她动了怒。”萧青黛笑容微露，却带了几分肃杀：“凌靖，你心中究竟有过几人？若你心中无一人，为何不如过去那般无心无情？有了心有了情，心中却无一人的你倒不如死了的好！”
    眸光一闪，凌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失笑：“天乾阁主，听这话你竟是已然动情？呵呵，料不到！你曾说‘若他无情我便比他更加无情’，你说的这人却是在下不成？阁主，似我们这样的人动了情便是输了。你已胜不过我御坤！”
    “御坤！你好大胆子！”萧青黛涨红了脸，手中玉笛一递，其上的暗刃已划破了凌靖颈间皮肤。看着血珠滚落，萧青黛眸光阴冷：“御坤，我现在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杀了你。你将自己弄成这样怎能不死？便是爱极了你，我也绝不会让我潇湘阁中人落于他人手中。杀了你，于你也当是解脱。”
    凌靖微笑一回，反松了手抬头看着萧青黛。这般麻烦的事他实在不打算去想，还不如如往日般醉卧红尘的好。
    “御坤，我倒要看看似你这般还能逍遥到何时！”狠狠一顿足，萧青黛如翩鸿般离去。面对凌靖，她终是下不了手的。
    “天乾阁主慢走，属下不送。”凌靖悠悠道。
    “凌公子果真是无心无情。”一人嗤笑，黑影一闪已至凌靖身前：“不过依舒某之见，你不是不送，而是送不了吧？”
    “舒少主。”凌靖抬眼看看舒离，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他一向耳力果然，怎的竟会未曾察觉舒离几时到此。
    舒离却似全不在意，自蹲了身用手指戳戳凌靖的右手腕，见他微微皱起眉，舒离轻笑：“重伤未愈便这般乱来，我怎的还未曾听说潇湘阁八阁主御坤是如此孩子气任性的人？这一来，恐是又伤了韧带伤处了。御坤阁主你此时只怕是连站立都已极其困难。”
    “在下如何似与少主无关才对。”凌靖淡淡看了舒离一眼，俨然事不关己的态度却让舒离在一刹那之间有了一丝隐约的怒意。本来还当他经此一事会多少有些“人”气，怎料竟还是这般性情。
    “天性薄凉之人倒是不少，却没见过似你这般的！至此地，你心中仍是毫无知觉么？此地，可是留有你一家一百多条人命！”舒离仍不住脱口而出。
    “是。他人生死与我何干？我要的，只不过是逍遥山水自在一世罢了。”凌靖轻抿薄唇：“你们口中所说那常人当有之情我却始终不知为何物。七情随身，终是会有觉得累得一天，那时，又当如何自处？”
    所以你自幼便绝了请冷了心么？舒离却是有些不解，现在倒也罢了。偏偏这人自幼便是这般性格，难不成此人幼时便有了如斯沧桑之心么？
    舒离轻叹：“三月之约，你本是想以御瑶碧换取凌烟平安。让阿篱盗取我镖局信物也不过为了从你父亲手中拿到御瑶碧罢了。没料到萧青黛却突然出手。但你现在也没有与萧青黛反目的打算，是么？”
    “除此之外你还猜到多少？”凌靖并不惊讶，似舒离这般不过二十五六岁便以执掌一方之人，若是连这些都猜不到几分反会让人惊讶。
    “许是全部。”舒离略倾身注视着凌靖，“你倒是并不惊讶。”
    “哼。”凌靖微微哼笑，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果然……很像，舒离一顿，闭了闭眼。
    “少主？”目瞪口呆看着舒离怀抱一团银色物体飞檐走壁而回，穆柯与黄琦二人结结巴巴开口。狐疑地对视一眼，少主几时与那人这般亲近了？
    舒离怀中那一团“银色物体”自然是伤口迸裂无法行走的凌靖。低头看看在自己怀中懒懒地看着远方的凌靖，舒离向两人支支下巴：“去请一位大夫。”
    待两人离开，凌靖突然开口：“舒少主，需要大夫的人似乎是你。”
    若猜的不错，不远处传来的轻啸当时火璃在向自己示警。若火璃到场，那莫子辰，梦廻定也会同来。
    “喔？潇湘阁之人武艺已是我无力应付的了么？”舒离似笑非笑：“那以你为质如何？料那天乾是舍不得你受伤的。”
    “哼。”凌靖冷哼一声，以手轻压肺部轻咳一声。舒离的自负并非毫无依据，但若是对上了潇湘阁辽烨，火璃与梦廻三人只怕也是难逃重伤或一死。
    心中暗自好笑，凌靖微微摇头，若只派火璃前来，只怕这舒离留不得命在，但若是有梦廻在，势必又生事端，那时逃走也并非不可能。
    “辽烨你不必当心，只那火璃与梦廻二人若是联手你反是应当仔细。”凌靖皱了眉，强压下翻涌的血气：“离开城中，快！以梦廻为人，若在此久留，只怕她会以全城为质。”
    抱了凌靖向城外掠去，舒离眼角余光一扫身后，低笑，竟已追来了么？
    “梦廻一笑，落红天涯。”将声音凝为一线送入舒离耳中，凌靖一双眼眸遥遥看向远方：“梦廻之毒与火璃的药引相配，任是谁都需畏惧三分。”
    “无解之毒么？”舒离低笑，漫不经心。
    “不。这世上最可怕的并非无解之毒，而是……让人做下后悔一生之事之毒。”凌靖眸色凝重，舒离将无法行动的自己带在身边虽可暂以自己为盾挡上一时，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凌靖，你可知，你像极一人。”奔走中，舒离突然开口。
    “嗯？”凌靖似有不解。
    “真是像极。可惜，他已不复存在。”舒离感叹。
    “舒少主，凡事总是要有人去承担，当变则变。既已选了今日之位，悔之无用。”凌靖扭头看来舒离片刻，淡然一笑。
    “正是。”舒离笑笑，收紧手臂：“那你又会如何做？”
    凌靖见问也不多言，只似笑非笑眯了一双眼。
    行至密林深处，舒离朗声道：“三位阁主已跟了这许久，出来罢！”
    “舒离，我们不过要请八阁主回去。你自放手，我等断不会为难。”为首那红衣女子生得素雅端庄，只眼中一点戾气让人胆寒。
    “梦廻阁主，若当真只为这御坤阁主而来，你又何必在我等住处燃那山苍子与福寿草所制之熏香？”舒离冷笑：“要带你们八阁主走，且问过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