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在柔软的被子里，不想起床。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至于多久，沫北自己也记不得。半夜的时候起床，然后写一整夜的曲谱。
    不是因为会做梦，而是因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却又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空洞的一片空间。那片空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生物、没有声音、没有边界。如果能睡下去就好了——沫北苦笑。他一次次强迫自己，从那样的沉睡状态清醒过来。
    那些巨大的悲伤犹如深根盘踞在黑色的空间里，生出繁华茂盛的枝叶。黑暗里，不安与害怕的硕大花盘突然冲出桎梏，如猛兽般要吞噬自己。不得不醒过来。
    沫北知道，那些害怕不安与恐惧，是因为他在一点点失去本来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他怕，他所真心相待的人最终都会背叛，或者，从未真正相依相伴。他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丑陋腐臭的花盘吞噬。
    糖糖推门进来，看到沫北懒散地把自己埋入软乎乎的被子里，撅嘴：“北北，才子说我们今天一起吃早饭，中饭，晚饭。”
    他是不是还说，你最好能够和他一起回家睡觉？
    沫北头疼，才子还真是一个人的名字。父母不靠谱，生个孩子也不靠谱。
    糖糖虽然在上学，不过沫北一有演奏会就会给他请假，带在身边。才子对糖糖那个黏糊啊~他对自己演奏会的关注完全是因为，想关注糖糖要不要回来上课了。如果算准了时间，就一定会十几个二十几个电话往公寓里面打。
    沫北揉了揉糖糖的脸，写道：看你自己的意思，不过后天就得回来。
    “好~”糖糖笑得眉眼弯弯。
    才子是医药世家，家弄得和冰冷的医院一样。还有专门的手术室，实验室，仪器设备一样都不少。而这些，全都是那对不靠谱的父母给自家孩子玩的——他们就不觉得，一个小孩子，成天手里拿着手术刀，对世界上的奇怪生物抱着想解剖的心态，非常不正常么？！
    沫北非常怀疑，才子怀着解剖糖糖的想法。不过糖糖对才子很喜欢，两个人时不时就黏在一起。
    送糖糖到楼下，才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九岁，看起来比同龄人高很多，整天眯着眼睛笑的样子，让沫北总觉得看到了狂医变态。一个小孩子，就应该有圆溜溜的无辜眼神啊~偶尔闪过小恶质也无所谓，却不是用这样的小孩子壳子装一个类似大人的灵魂啊~
    “您好。”才子稍微弯腰，礼数周全。他牵过糖糖的手，本就笑得眯起来的眼睛更加狭长，糖糖浑身都软呼呼，真舒服。
    朝着才子笑笑，沫北把书包给糖糖背上，拍他脑袋：自己注意安全。
    “我会的。北北不要忘记吃饭。”糖糖不忘叮嘱，这几天莲七不在，他担心北北又不吃饭。
    掐他嫩嫩的脸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沫北又拍拍才子的脑袋：糖糖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我才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人动糖糖，才子心里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成为糖糖最重要的人。他眯着眼看糖糖——小脸蛋粉嘟嘟胖呼呼的，身上也圆滚滚的，外套的帽子衣领上面一圈白白的软毛。在雪地上，糖糖看起来可口又可爱。
    再回到房间，沫北拉开窗帘，坐在琴椅上靠着钢琴写东西。
    “我主，请用早餐。”莲七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些夜晚的湿气，手上提着还有热气的早餐。
    好。
    沫北起身，吃着莲七准备的早餐：发生什么事了？
    莲七看起来很疲惫，身上的飘渺感更强烈，有快散掉的错觉。
    弹去身上的湿气，莲七敛眉：“昨天在北方有巨大的塌陷，不少暗世界的生物进入光世界。”
    放下勺子，沫北皱眉。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么……拿起豆浆喝了一口，热烘烘的气体遮盖住了沫北眼睛里面的思绪。他放下杯子的时候已经满眼冷清：把上次列出来的地点拿给我吧，还有可能新增加的也一并给我。你去看看昨天的事情有没有导致什么影响。
    “是，我主。”
    等到又只剩下一室冷清，沫北拿起钢琴上面的曲谱，看着外面并不丰盛的阳光良久。
    ……
    这边，冰层上躺着两个躯体，以及无数尸体。白色的冰层被染成各种颜色，散发着腥味。
    冥修和残身上也同样沾满了各色的血液。冥修抹了一把脸：“越来越怀念另一边的世界了。”
    “你不是怀念，而是期待吧。”残唾弃他，“不过你这样没问题吗？”
    “放心，老子没最后得到北北死了也会活过来的。”冥修摸着自己的脖子，有些饥渴地吞了吞口水。
    他|娘|的，两年的禁欲生活，再这样下去冥修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过度想念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先把你的北北的事情放一边。”残继续唾弃他，“就我们两个，接下来的事情可不容易。”
    “还能比千年以前惨吗？”冥修咧嘴一笑，“现在我心里还有个念想，那些事情想起来心里还觉得暖烘烘的。那个时候呢……我心里有个屁！”
    残甩尾巴，用爪子敲碎身下的冰层：“你自己心里有底就行了。”心里却感慨，千年前那个魔煞，如今就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小流氓。
    软肋么……只可惜，这个软肋也不好相与。不去戳他，都在狠狠地疼吧。
    把冰洞弄得老大老大，残刷地跳了下去，洗掉身上黏腻的各色血液。冰层咔咔作响，冥修感受着自己身下的冰层慢慢裂开，然后他的身体慢慢沉到冰冷的水里，闭上眼睛。他好久没有抱到沫北温暖的身躯了，好久没有听到沫北的声音了，也好久没有看到真真实实的他了。频幕上面的沫北，冷清安静，永远只坐在钢琴面前。
    北北，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