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歇。
    露水微明。
    一缕秋阳折入车内，停驻在眼睑之上，晕出金色的光。
    紫袍男子似有所觉，睫毛轻动，眼睑之上的毛细血管都纤毫毕现。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阳光注入眼底，化作一抹更加耀眼的金色。
    锐利而清冷。
    他的左手手腕有点疼痛，低头一看，有两排深深的齿印现于眼前，破了皮肤，陷入血肉，赤色的血早已干涸。
    然而这伤口却似永远都不会消褪。
    霍行之摸了摸伤口，有凹凸不平的触感自那里传来。
    疼痛，也随即蔓延至整个手臂。
    但，他痛得心甘情愿，痛得酣畅淋漓。
    因为他在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折磨的时候，他可以陪她一起痛，陪她一起接受煎熬。
    即使腕上那一点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霍行之的目光最终还是转到云无逸的身上。
    昨晚那一场寒毒汹涌肆虐，白未晞独自一人力挽狂澜，输了大半真气给她，然而她还是痛得昏了过去。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怎样的一种痛，竟然能令平时受了伤都不吭一声的云无逸惨呼出声？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
    霍行之心痛地轻抚她的额角，她的脸色不复以前红润，下唇被咬破，愈发衬得肤色苍白，恍若透明。
    他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这张容颜他从她出生开始便看到现在，从她粉粉柔软的一团到现在的清雅魅人，他看了十八年，她的一个微小的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他都烂熟于心。
    像那映画，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入了骨，融了血，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忘记。
    亦，不会忘记。
    闭上眼，便能想起她的笑，孩提时期的笑，童年时代的笑，及笄之年的笑，十八年华的笑，每一个笑靥都尽显风华，带着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恣意洒然，轻轻漾进了他的心。
    再也挥脱不去。
    想起他们这些年走过的岁月，霍行之不禁轻叹了一声，微拧眉心。
    云子洛，云子洛，我究竟拿你怎么办才好？
    挽不住流年似水，若情到荼靡，我们能否执手忘别离？
    膝上的人儿轻动了一下，霍行之马上睁开双眼望去，当撞入云无逸眼眸底处的时候，一句“你醒了”突然就梗在了喉间，霍行之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痛惜，他缓缓伸出左手想要摸向她的眼睛。
    “怎么了？”
    云无逸刚刚醒来，见他脸色微有异样，举在半空中的手突地收回身侧，有一抹暗红自她眼底一闪而过。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昨晚自己寒毒发作之时咬住的正是霍行之的手腕！
    云无逸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霍行之放在身侧的左手，凤目睁得死大，那眸底似有火又似有雾，缓缓灼烧着，又缓缓涌上来，瘆得她眼角刺痛，心中生寒。
    霍行之不着痕迹地将左手移向身后，他的金眸对上云无逸变幻不定的眼，“我没事，你不必内疚。”
    “你还说这些话？”
    云无逸回过神来，狠狠瞪了霍行之一眼，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而慎重。
    她缓缓伸手捧起他的左手，紫袖滑落，露出了掩藏在袖间的伤痕。
    两行齿印丑陋地盘踞在他的手腕上，以强势之姿占据了云无逸的视线。
    令人不能忽视。
    “真丑啊！霍行之。”
    良久，一句轻轻的话语飘入霍行之的耳中。
    “嗒——”
    云无逸眸中的泪水再也蕴不住，轻轻滴落在霍行之的伤口上，氲晕开来，有了灼热的温度。
    那点灼热沿着皮肤底下的血络一直延伸，抽枝发芽，最终变成了藤蔓，紧紧包裹着不住跳动的心脏。
    他从那滴泪中感觉到了苦涩，感觉到了内疚，感觉到了痛心。
    霍行之抬手帮她拭泪，“云子洛，你哭什么？我不痛，一点也不痛。”
    相比于你寒毒的噬心之痛，我这点痛又算什么？
    云无逸只不住地摇头，喉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
    霍行之不停地为她擦泪，然而右手却始终藏在袖间，巍然不动。
    那暗紫的袖子上有一片血红，似是掌印，又似是指印，血迹斑驳，叫人看不真切。
    他不想云无逸发现，只好用左手代劳。
    眼泪似珍珠，晶莹剔透，落了霍行之满手满心。
    他脸上微带惊慌，自她及笄之后，他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落泪，她留给他最多的是从容洒脱，明眸笑靥，而“眼泪”一词，似乎永远不会和她沾上边。
    而她，今天竟然为了这区区齿印，而伤心至此？
    霍行之心神微动，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间，浅金色眼眸灼灼，带上了一抹喜悦。
    他一直估摸不透她的心思，揣摩不到她的感情，而如今，他终于确定了她究竟将他置于心中哪种位置。
    “云子洛，你愿不愿意和我……”
    “国主，属下有事禀报。”
    一句问话还没有说出口，车外突然传来轻泽恭敬的禀告声。
    “回去”二字，霍行之怕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ps：！！！女主哭了！！！大家看见了吧？她竟然哭了！！真是不可思议。从这里开始我就虐情了，或许虐得不够，但总要给我一个转变期吧，我没有虐过情啊……虽然写得我自己也很心酸……